太阳还没有出来,青石板路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湿气,独克宗古城有几家店铺门口挂着的布幌子,在几丝清寂的风里摆动。扫街的大爹已经快扫到路的尽头,转个弯就该扫完回家了,早起的人们陆续打开店门。行人越来越多,天色越来越亮,太阳很快如期而至。
阳光下的白色石头城,在一些些薄雾的笼罩下,还有些宁静安谧。但很快,它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慢慢绽放出睿智的笑容,温暖,灿烂。
这一天清晨的独克宗古城,在瓜瓜眼里格外美丽。
她一路边走边搜寻着店铺门上的招工启示,早上的光线还有些暗,要凑近店铺门口才看得清内容。老远看去,就有些行踪可疑、鬼鬼祟祟,扫地大爹不住地扭头张望了好几次。猜得不错的话,十几分钟以后,他在古城派出所的儿子就会出现在瓜瓜身边。
走着走着就绕进了唐卡村,探头探脑地进了门,一转弯就跟对面跑来的人撞在一堆。
“对不起,孃孃,今天刹车失灵喽。”这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望着瓜瓜粲然一笑,纯洁得像个天使。有些孩子生来让你爱怜,比如小卓玛;有些孩子生来让你欢喜,像眼前的他。
“嘿,大侠!请问你是唐卡村的村长吗?”瓜瓜站在男孩面前,举起右掌。
瓜瓜第一次来到独克宗古城,唯一让她驻足不前的,就是这家唐卡村里的唐卡。绘画对她来说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加上中学美术课上色彩的搭配一直是弱项,绘画,看画展这种事,她不太感兴趣。
但莫名的是,她就是爱极了唐卡,第一眼看到就挪不开眼睛。她不知道这些唐卡画的是什么,讲述了什么典故。她就这样呆呵呵地站在一副唐卡面前半天不动,细细地揣摩它的线条,满心欢喜地感受各种色彩对视觉的冲击。
她不是到唐卡村找工作的,她不太敢奢望这个事。如果换作是美术绘画专业毕业的高远,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大清早唐卡村的门就开了,里面的唐卡在向她召唤,她是不会放过它的。
“咦,这个不是扎西家的米玛嘛?赶忙进来,这么早咋个想起来这点?”瓜瓜放眼望去,天井里站着的大妈在阿舅家的诊所见过。
得知瓜瓜在找工作,大妈问她给愿意在唐卡村上班,她们家原先请的小工回老家了,正准备招工。
(来,一起为清晨六点起床找工作的丁瓜瓜老师故下掌!)
瓜瓜的工作就是唐卡村的导购,给客人介绍下每一幅唐卡的典故,制作材料,价值与价格的对比。没有客人的时候,给画师们打个下手什么的。
刚刚和瓜瓜相撞的男孩洛桑,是唐卡村最小的见习画师,村长的徒弟。一听到瓜瓜答应在唐卡村工作,飞跑着去,给她抱来一堆资料。以前挂在墙上一幅幅陌生的唐卡,从资料堆里跳出来,一一成了她的好友。
彩唐你好!黑唐你好!银唐你好!
周末夜晚的独克宗古城,喧嚣的人们快把它给塞满了。唐卡村人来人往,没有片刻的安静,瓜瓜今晚注定又要忙碌到打烊。
“米玛,你出来下。”人群背后的丹增,远远站在屋檐下一个劲朝她招手。
“丹增哥,你咋个来了?”丹增附耳跟瓜瓜讲了几句,瓜瓜匆匆跑进里屋,不一会又匆匆跟着丹增走了。
巴克受伤了。
阿舅和舅妈回老家接生病的阿奶,今晚家里没人。有人偷摸进了诊所小院,被巴克发现擒住不放,那人用铁棍打伤了巴克。
“半边脸都是血,晓不得骨头给打碎了。”丹增说。
等他们赶回家,兽医站的小马医生正在给巴克处理伤口,“巴克,巴克。”瓜瓜一叠声带哭音的叫着,巴克听见了,从小马医生的怀里转过头。一只眼睛上还敷着没干透的血,也不知道是哪里流下来的,另一只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瓜瓜。
丁瓜瓜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唉,好可怜!死命扯着小偷不放,憨狗,是有多稀奇的宝贝,要这样拼命死守着。”小偷已经被古城派出所的人带走,闻讯赶来的街坊邻居看着抱在一起淌眼泪的巴克和小主人,摇头叹息。
天晚了,小马医生留了些止疼药和消炎药,让丹增第二天一早带着巴克回兽医站拍个片子。阿舅他们很快就赶回来,丹增交代了几句,匆匆回家了。
瓜瓜想把巴克牵进自己屋里,巴克不挪窝,她干脆抱床被子在巴克旁边的大沙发上窝着,守着它。
月亮刚刚挂上西楼,静立在瓜瓜面前。
三层小楼,厚厚的泥砖墙体,小扇的窗户被描上了艳丽的花边图案。扎西住的西楼一侧,和几边楼的藏族风格不同,被装修成中式风格:瓷砖墙,大玻璃,防盗门。只不过色调和整个小院还算协调,整体感觉不是太突兀。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就变得不奇怪了——丁氏箴言。
瓜瓜对着小楼发呆。月光倾泻在它的身上,就像一层柔滑神秘的外衣。瓜瓜隐隐觉得天天相见的这幢小楼,有着不为人知的陌生。是什么,她说不清。
“在干嘛?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往常高翔这个时候是不会跟她联系的,正胡思乱想的瓜瓜看到高翔发来的视频有些出乎意料。低头翻看,已经有五个未接电话,丹珠的,高翔的,田葡萄的。
“那个,阿奶病了,阿舅他们回家接她,我给巴克作伴。”
“巴克给你作伴还差不多”高翔好笑不得。
“肠胃炎好了没有?”
“大门关好了没有?”
…
“早点睡觉,举手保证!”
——唉,全部都是只有妈妈才会啰苏的问题。
“巴克,你要赶快好起来哦。被那个啰苏的人发现,我们两个就不得消停了,给对?”瓜瓜小心地亲了下巴克没受伤的那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