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隐约看到瓜瓜在身边,对着自己笑了笑,泪水却簌簌地滚落下来。高翔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不要哭”又沉沉地睡过去。
到了晚上,高远来的时候,高翔提了一句“白天梦到瓜瓜了。”高远和葡萄没接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快放假了,等她放假我也好得差不多了。”高翔自顾自地接着说。
“哥哥,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告诉她。可以早点回来的,不用等到放假。”葡萄安慰他。
夜晚的大理城边,风很大,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有几辆车“哗”一下驶过,瞬间又恢复了寂静。团山顶上的明珠塔,孤独地亮着灯光,隔得很远,灯光灰蒙蒙的,就像一个含糊不清的梦境。
在居民区的一间小旅馆,五楼尽头的一间客房,丁瓜瓜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她刚刚从昆明回到大理。高翔见到瓜瓜,不是在做梦,是她真的去过医院。
丁瓜瓜不是为了高翔回昆明的。她的工资被停了三个月,前天收到了工作单位望城中学发来的辞退通知书,要她尽快回去办理相关手续,她要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抵达望城中学校长室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更年期瘦瘦的张校长早就等得很不耐烦,丁瓜瓜刚坐下,她“哗”地一下从文件袋里倒出一堆资料,一下就把办公桌仅有的一点空隙堆满了。
——实名检举信,照片,个人交待材料,好多。
那些照片上,赫然是和她一起去支教的某个男老师,秋游时紧挨在一起的,篮球比赛结束抱在一起的。原本一个团队的照片,被剪辑成两个人后,看上去还真是暧昧不清。和托尼搂肩搭背的更多,旁边的小陈老师也被剪辑掉了。
丁瓜瓜,看了这些照片,你至少是一个行为不检点,轻浮的人!
最具有杀伤力的是那份个人交待材料,有故事情节,有细节描写。丁瓜瓜才看了几行,就面红耳赤地推开了,张校长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一个道德品质有问题的人,怎么能为人师表呢?!你已经给学校造成极坏的影响。我们经过充分的考虑,对你给予辞退。没有直接开除,算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说什么,丁瓜瓜不记得了。昏昏沉沉走出校长室,感觉还没有站稳,“啪”一声,脸上被什么东西狠狠刷了一下。丁瓜瓜的脸颊马上就肿了起来,估计还划破了一点,热辣辣的刺疼。
定住神,看见一个大块头的女人,像座小山一样拦在自己面前。光着一只脚站着,手里拿着一只高跟鞋。刷丁瓜瓜脸的,就是这个武器了。
胖女人摆出架势,准备再发起一次攻击。丁瓜瓜猛地伸出手去,紧紧钳住那人的手腕。
从大学二年级那天起,她申请加入了学校搏击队,从替补学员变成正式队员。这些年来,她刻苦练习的动力,就是不允许类似当年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
她做到了,并且做得很好。
那女人使的劲太大,根基又不稳,丁瓜瓜制住她以后往旁边轻轻一闪,那个肥胖的身躯“轰”地一下,五体投地倒在校长室门口。
刚刚放学过来围观的孩子们,拍着手打着呼哨欢呼着。一转眼看见走出办公室的张校长,又吓得赶快四处散开。
“像什么样子!像什么样子!学校这么严肃的地方还容得你们闹!”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胖女人干脆放开嗓子哭喊起来。原来她就是那个跟瓜瓜“有染”的男老师的妻子,来得还真及时。老师和孩子们躲得远远的,校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却越聚越多,有的干脆走进校园,围在丁瓜瓜他们旁边,直到表演结束。
丁瓜瓜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没有作声,手里捏紧了正在录像的手机。
闹剧适时结束了,没有人上前来问侯一声,和她同宿舍的晓静,更是早早就不见了身影。
丁瓜瓜回到宿舍,原先住的那张床空着,被小静堆了些东西在上面。镜子里的自己,红肿着半边脸,划破的伤口渗出了血,正慢慢顺着脸颊往下流。
原准备回家,这个样子是回不去了。跟丁晓芬费劲解释清楚的后果,没准就是第二天打上门来,猜得不错的话,陪同的还不止一人。
——那又有什么用?!
总不可能冲进档案室打开档案袋,把里边的那些材料撕了!
正准备一个人去食堂打饭,却接到晓静发来的信息,提醒她有些材料已经装入档案,要收集证据洗清自己。
“热水瓶里的水是今天下午打好的,你书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有煮红薯和卤鸡蛋,烫一下就可以吃。晚上饿的话,最下面那个抽屉有方便面。老隋,原谅我,不能走出来和你并肩作战。”
小静的爸爸妈妈是下岗职工,为了能让她到望城中学当老师,家里的积蓄都打点光了。在没有找到新单位之前,望城中学的这份工作对她们一家很重要。
丁瓜瓜每天来上班,经过望城镇都要给她端一碗米线,叫她起床。小静生病发烧,鞍前马后地照顾,有时在医院一呆就是一个通宵。
积淀了一年的友情,总算是没有辜负。
在学校宿舍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丁瓜瓜顶着一张疤脸到医院做体检。
居然在医院停车场看见了高远的车,打电话没人接。却看见高翔的几个同事从住院部出来,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听见几个人在说话。
“天哪,断了三根肋骨,还脑出血。命太大了!”
“你说,高翔会直接办病退吗?”
丁瓜瓜站住了,浑身颤抖。一路找到胸外科,找到高翔的名字,找到躺着病床上的高翔。
独行千里从不叫苦,被学校无理辞退没有一滴眼泪,被人当众侮辱头还扬得高高的,站在高翔面前,丁瓜瓜却再也忍不住哭了。
——她的爱人,缠满白色的绷带,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那么羸弱,那么无助。
坐在病房外面的凳子上一直默默地抹眼泪,没有回家,没有给田葡萄打电话。她不能让他们看见脸上的伤,不能让他们知道学校的事。既然大家都瞒着她,就装作没回来过,瓜瓜开着她的smart悄悄离开了。
大理的风,善解人意地“哗”一下吹过窗前的树叶,把沉浸在悲伤中的瓜瓜惊醒。
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高翔躺倒,瓜瓜深吸了一口气,镇静了片刻,再次拨打了高远的电话。
第二天上午,雪山小学的操场上,开进来一辆长着桃红色翅膀小小的Smart。正在上第四节体育课的托尼,看见瓜瓜从车上下来,从容地站在雪山的寒风里,面色坚毅,桀骜不驯
——像一个小小的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