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之中,小精卫突然挡在了古风身前,两条看似细弱的手臂,闪电般的伸了出来,小小的手掌轻轻按在了吗头从林中突然冲出的异兽头上。
古风认得这个动作,当初小精卫就是用这个动作来吓唬自己的。
吓唬?呵,一秒钟过后,古风被自己天真的想法打败了。
就在精卫将手掌按在异兽头顶的瞬间,时间仿佛微微一顿,一片冷寂之中,只听一声闷响。
嘭!
没有惨号,也许来不及惨号。没有挣扎,也许来不及挣扎。漫天飞血,混着红白相间的脑花,随着微微抽搐的无头兽身,重重落在地上。惨,不忍直视。美,红的凄艳。
古风望着精卫娇小的背影,不知何时,心中升起一片寒意,冷的他双腿发抖,手心的汗水,此时也变得冰凉无比。
他在想,精卫是否真的对自己起过杀心。那只按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掌,是否也犹豫过。
他在想,如果他在方才,精卫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只是骗人吓唬自己的时候,露出想要欺负,或者哪怕一丁点对精卫不利的情绪的时候,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眼前的这只怪兽一样。
他在想,精卫为何要骗自己,骗他这个救命恩人。
他在想,也许他已经不敢想了。
魔,就算年纪小,也终究是魔。
魔,感情极端,爱,必定刻骨铭心,恨,必定啖肉饮血!
魔,终究不是人。
古风承认,他在看待事物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偏见,这是人之常情。
是人都有分别心,人是最会区分的动物,人是最会比较的动物。
就如同,同样是杀人,外族人杀人就比本族人杀人要可恶。同样是正确答案,好学生与坏学生在老师眼中的评价就不相同。
大到国家与国家,地域与地域,族群与族群,小到一个姓氏,一个家庭,兄弟姐妹之间,都会有亲疏远近的分别。
说到底,不过争的是权利,要的是名誉,夺的是利益。
所以这个世界才会战争不断,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战争!
古风现在当然没有在想这些,他在想,他的救命之恩对精卫来说,究竟有多少价值。他在想,他对精卫来说,还剩多少价值。
如今的精卫,在古风心中,已经不是原来的精卫了。
小精卫拍拍自己的小手,重重吐了一口气。
“还好本姑娘我有所察觉。环狗生性胆小,有怎会独自走出密林呢。它既然跑出来,一定是有更强大的生物逼着他跑出来的。就你这还未开化的灵智,还想着算计本姑娘,哼,做梦。”
精卫看都不看那地上的无头兽尸,转过身来,看着古风,开口问道,
“喂,小子,你没事吧。”
古风木木的摇了摇头。
“没事你还不赶紧追那条狗,都给我跑了。”
小精卫咆哮道。
古风猛然从方才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对啊,还有只狗没有解决。
等古风回头再找的时候,却见那条傻狗连滚带爬,不要命的跑进了树林。
古风刚想去追,却被精卫一把拉住了。
“喂,你个傻狍子想干嘛?大晚上的进林子,找死也没有这么找的。”
精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唉,也是,原本就不该指望你。还好,有本小姐在。”
精卫瞥了一眼地上的野兽尸体,翘了翘小鼻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有了这东西送死,倒也不怕今晚饿肚子了。”
古风木木的站在一边,只是看着精卫,也不说话。
小精卫见古风那边一直没有动静,狐疑的转过头来,问道,“喂,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要骗我。”古风缓缓抬起头来,猩红的月光打在古风的侧脸上,阴翳的渗人。
小精卫闻言一顿,聪慧如她,自然知道古风指的是什么。
“喂,你我很熟吗?我为什么不能骗你?家里人说了,出门要当心,多留个心眼,多找个防备。尤其小心怪蜀黍,我这么做不是很正常吗?”
古风吞了口唾沫,幽幽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动过杀心?对我。”
小精卫双眼危险的一眯,小手微微一动,开口说道,“如果你当时动了坏念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也许躺在这里的就不是这头野兽,而是你了!”
古风握了握拳,颤抖着开口,“即使这个人不久前还冒死救过你…”
精卫微微一愣,安静了片刻,悠悠说道,“是你说的,人情这个东西最没有价值了。你虽然对我有恩,但这并不代表你不会对我有所图谋。既然你有可能会对我不利,我也应该提前做下防备。都说恩情恩情,其实恩和情事完全两码事。”
古风闻言,沉默了下去。
其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精卫说的话也有那么一定的道理。
恩情确实是两码事。
有恩,却不一定是从情出发,也有可能从利出发。
有情,不一定会伸出援手,也有可能会落井下石。
但是现在的古风却没有这种觉悟,他只是感觉心冷,冷的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他虽然可以理解,一个女孩出门在外,对陌生人有所防备是理所应当的。
但理解不等于能够接受,至少短时间内古风这小心灵接受不了这种反差。被人玩弄,被人欺骗的感觉,是古风最为痛恨的。
“喂,你要是不想今晚饿肚子的话,就过来帮忙。”小精卫拖着地上野兽的尸体,“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麻烦,我们动作要快。”
古风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我来吧。”
古风一把抓起那野兽的尸体,扛在了肩上。
他没有看见,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瞬间,精卫的一双锐眼轻轻眯了一下。
他也没有看见,就在他选择扛起野兽的那一刻,精卫藏在背后的手掌轻轻放了下来。
古风一生没有什么优点,如果硬要撤出一个来凑数的话,也许就是隐忍了吧。
毕竟,现实生活中他就是别人眼中的怂包。
一个暗恋了别人六年却连看都不敢正眼看的怂包!
古风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他很聪明。
用文艺一点的话就是,比较早慧。
很小的时候,他就懂了太多的人情世故。
在古风还是青春期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人。
他知道,那是爱,和其他孩子的玩耍喜欢是不一样的。
他不求能和她在一起,他觉得自己给不了她任何东西,实在配不上她。他只求能在背后默默看着,默默刷着动态,默默从朋友那里追寻她的丝丝讯息,默默走着她曾经走过的路。只要知道她还在,她高兴,她很好,古风就已经很满足了。
他甚至害怕她知道他的存在,他怕他自己会影响,会耽误她。
母上大人曾经曰过,他们那个年代,什么都不懂,糊里糊涂的到最后,却什么都得到了。
而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懂,早早的将现实看的很清,但到最后却总是什么也得不到。
有时候能够糊糊涂涂的过日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古风知道,念念不忘的总是得不到的。得到的,最后都会变成后悔得到的。所以他把她藏在了心底,哪怕他已经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她了。他也知道,他自己爱的是原本的她,而这与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
古风的朋友也劝过他,不要沉溺在过去之中,所谓蹉跎过,消磨过,最是光阴化浮沫。时间在变,人也总是要变的。
古风虽然认同,但心中的介怀岂是说放下便能够放下的?
那女子,清慧书涵,柔中落雅,岂是那般容易便可抹去?
啪!
火中的木柴烧的开裂,发出一声脆响,将古风浪荡的过头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眼前的火,灼的眼睛生疼,古风忍不住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水。
“喏。”
一个散发着香味的烤后腿被一只小手递了过来,精卫小嘴一咧,
“给,吃吧,本小姐奖励你的。”
古风揉了揉眼睛,抬起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随后迫不及待的抢过精卫手中的肉,也不管焦不焦,脏不脏,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
这一天,他确实是饿急了。这一刻,他口中的简直是人间极致的美味,他恨不得把舌头咽下去。
精卫望着古风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眼神微微一柔,面色一缓,但嘴里的话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瞧你那德行,饿死鬼投胎似的,没见过肉吗?”
古风不理精卫,大口大口的撕咬着手中的肉,也不知是把手中的肉想象成了那个仇人,咬的凶狠,撕的解气。
古风的头埋得很深,不曾抬头,不是因为那烤的有些焦黑的肉有多么的好吃,只是他不想让精卫看见现在的自己,泪流满面的自己。
他虽然一无是处,但他也总是会极力维护自己本已经少的可怜的自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一切。
何事勾起回忆,何事惹了伤心。古风也说不清,只觉心中一片酸楚,无法发泄。只能尽数化作泪水,但愿与之同去。
精卫见古风啃的专注,嘴角一勾,满意的从架子上扯下另外一根兽腿,独自找了个角落,半依着一棵歪脖子树,慢慢享用起来这顿来之不易的野味。
这焦香的肉味趁着海风飘的很远。
高山之上,那道伟岸的人影俯视着这岛上的一切,微微一笑。
“人族和魔族…两个小东西胆子还真不小。只是可怜了我放养的这只兽了…本来还想等它肥了自己宰了吃呢。唉,这拖延症的毛病是时候改一改了。”
那人仰头,望着当空的血月,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一夜,古风与精卫两人各自无话,兴许是困顿了,兴许是各怀心事。
这一夜,干柴燃着烈火,烧的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