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清烟,薰香暖人,薄幕轻笼,隔了一室的悠然清净。
绫罗帐下,女子听得一声“吱呀”,忽的抬起一双水眸,对上来者幽黑的长眸。
“王妃她……”刚欲启言,一只手却被他紧紧按在桌上,耳畔响起幽幽的低吟:“不要在本王面前提起她。”
“可是,那琴声是靖仪宫传来的,王可是很久未去看过王妃了……”她兀自张口,话音隐隐有细微的颤动,淡淡的眸凝向那妖冶的朱红色。
“那不是你的事。本王自己明白。”他拂袖而坐,宽大的红衣落了一地,有慑人之危一般地靠近她的脸,皱起两道眉,“流绮竟然敢下手这么重……”
“那不是公主的错。”她缩回压在他掌下的手,淡漠地垂睫。
“你不是一个喜欢受气的人。”晏烈执意牵起她冰凉的手,从袖中取是一个窄口小瓶,“绿烟说这药效果很好,不会留下什么伤痕。”
潇潇将目光落在那小瓶上,自嘲般地弯了弯嘴角:“就算脸上不会留下伤痕,那也只是表面工夫罢了。王,你这一步,把我推进了多深的绝境……”
“就算天下人都厌你,只要本王护着你,便不会有人敢再对你如此。就算是流绮,也不能伤得你。”他的话音里有几分严冷,又有几分淡淡的柔情,修长的指抚上她灼红的芙蓉面,顿时感到一片清凉。
“咝——”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这药膏果然有些功效,原本火辣的面庞顿时没有了痛感,反倒感觉清爽适意起来。
若是有人瞧见堂堂的北晏之王为她一个小女子抹伤,该是怎样的哑然惊异。
他总是间接地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再直接将她带到身边来怜抚。连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
薄纱幔,薰烟暖,这一室竟让她有些久违的温暖。
双眼有些迷离,她咬紧了下唇,隐约感觉得到他略粗糙的指腹轻轻划过,清凉中带着指尖温热的温度。
“潇……”薄唇轻启,他将指收回,带有三分魅惑。
她默然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
“本王赠给你的晚香居,可有家的味道?”他忽然噙起一抹似雾一般迷朦的笑,“你说不喜欢倾云宫,本王就请了最好的工匠,花了几年工夫造了这座晚香居。本王还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若说不喜欢,王上下一步是想怎样?在王宫里再建一个将军府不成?”她的话似嘲非嘲,却在无意间提及了那个地方,心头忽然一阵抖动……
“本王也知道,再好的地方也留不住你。可是,本王不打算今后进京之时将你带上,只得造了这样一间屋,好歹让你不至于太想家……”他有几分淡淡的温柔,深黑色的凤眸里有淡淡的烟气。
她咬紧了下唇,柳眉深锁,似乎有几分不悦。他是真想把她在这儿困上一辈子了?甚至,连一年一次的进京,都不允她去。就算见不到惊风,连一墨哥哥,子惜,秋华夫人,小忆秋,一个一个,都见不到了吗?
“潇,本王不是神明,你也不是软弱无力的愚笨女子。你不在时,本王信心满满地认为你一定会重回北晏。可你如今进了这王宫,本王却又怕了,怕再一次让你逃走,本王不可能一次一次都能把你寻回来。所以……”他似乎放下了桀骜的面具,有几分无力,又有几分伤怀似的。
云潇潇诧异地望向身前的男子。那一刻,他的高傲孤冷顷刻消失,仿佛一个虚弱的孩子,想要抓紧最后的救赎一般。
“潇,你答应过本王的,不要逃,本王永远都不许你逃。本王手里,至少还有可以牵制你的棋子……”即使如此,他嘴角仍然有迷离的笑,似乎有些得意,“也许你没见过本王这样子,可是,潇,你明白的……”
“我不会逃,除非王把我抛弃,否则,我永远都不会逃。”她闭上眼眸,尽力扬起一个嫣然的笑,只是那笑也如镜花水月一般,有些虚无飘渺。她在出卖自己……呵呵,不知怎的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你永远都是我晏烈的,我晏家人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想要的。”他深邃的黑眸似乎燃起一点火星,渐渐燃起火苗,温热的气息氤氲了满室。
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唇形,仿佛在品尝最珍美的酒酿,淡淡的,恍若流水划过。不似以前霸道的烈焰的侵占,只是最柔软的触碰,激起点点的心潮……
隐隐,眼角开始湿润,记不得上一回流泪是何时了。只是那样一个吻,让她忽然心中有什么在作痛,模糊的眼前,妖娆红衣渐渐淡去,眼前似是有大片大片的青竹林,相携的墨衣男子,白玉寄情的迷情,一切的一切,云烟一般,在眼前升腾……
惊风。
好痛,真的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脑海中挥之不散的是竹林深处握玉凝眸的深沉男子,眼前的却是妖娆邪魅的幽深晏王……
“王上……”她的薄唇微微翕动。
似乎隐隐察觉到什么,他的眉倏地皱紧,一把推开身边的青衣女子:“你哭了!?”
她猛的清醒过来,两颊早已一片冰凉,不知,是药膏的功效,还是她早已泪流满面。
“本王就真的让你这么恨吗?”他的深眸燃起浓浓的烟气,带着不可遏止的盛怒,邪异却俊美的面庞瞬间绷紧。
胸口一阵剧痛。
惊风,我怎么可以对不起你……
决然地转过身去,她墨色的发丝如瀑飞下,遮住了青色衣裙。那声音恍若隔世,带着淡淡的伤和颤,薄唇轻启,带着最后的坚持:“对一个损毁自己名节,拆散自己家人,逼迫自己做不得已的事的人,王,你觉得我是一个善良到愚蠢的女人吗?我若说不恨,王你又会相信吗?”
“云潇潇!”他俊逸的红衣身影忽地站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感,“你当真觉得本王非你不可吗?不要触动本王的底线,否则,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王一直都是这样,不论怎样,我都是王上的掌中之物。当我走进这里之时,云潇潇就不再是云潇潇,她是一个任由晏王摆布的可怜女人,王上想玩就玩,不想玩了就扔了,然后会和所有深宫里的女人一样,逃不走,只有承受王给她‘生不如死’的折磨。”她转过身来,似乎已调整好了心绪,面色安定若水。
“你……”他的怒气不可遏止,一把拂袖,桌上的瓷器落了一地,寂寞丁零。
方才那些话,似乎也是空的了吧。
“不要以为本王做不到,云潇潇,你会后悔你今天所做之事。”他睨了一眼屋角的女子,愤然离去,妖冶的火红,刺痛了她的眼眸。
跌坐在地,她自嘲地笑起来……
她想要的结果,终于到了吗?连晏王都不要她了,她还剩下什么?
虚无的骄傲和自尊吗?
一地碎片,正如她破碎的梦,凄凉而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