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逸邪佞的俊容,一点一点显露在眼前。潇潇似是望得失神,一双淡婉的翦水深眸,染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晃动的清浅光华不知是烛光,还是迷乱的烟絮。
“王……”颤抖的唇瓣如粉紫落英,清透淡薄的音色中亦有微澜。何时,她竟忘了那双锐利的鹰眸曾是如何阴冷邪佞。
烛影如剪,跳动的嫣红火苗映得清瘦容颜多出三分秀美,如施半分胭脂,煞是柔丽。晏烈默笑,只是那幽深的黑眸里蕴了半缕闲淡,清越之声缓缓而来:“可是明白了本王说过的话?逃不了的,就是一生一世的劫。”
“劫吗?王可是料到我会有那一步,才提前为我备上‘雁无归’?”潇潇舒展一个如云清笑,半分释然,半分怅然,“的确,晏王果然无所不能呢……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再逃了。”
“你明白就好。你这只小猫……跑走了整整两年。你说,叫本王怎么罚你可好……”晏烈并未露出半分愠怒,反倒取了她手中的烛台,退后半步,点上盈盈明烛。只见他虽着一身粗衣,却依旧贵气非凡。优雅而坐,将桌上仍有几分暖意的茶水缓缓饮入,嘴角仍是淡定自若的一弯笑意。
“王想怎样?我已身无居所,独剩这一条性命,也是晏王多次救回来的。恐怕,我是一死也不足以了之了吧。”潇潇淡淡嗤笑了声,默自披上床头绣着明蓝碎花的宽袖衣裙。
“若说躺了两年,该是养得珠圆玉润些了,怎还是这般瘦削?果真是……楚惊风待你不薄啊。呵呵呵……”晏烈抿了口茶,忽地闪动一双明眸,朗朗地笑出声来,不知这话是何滋味。
“听说,他还娶了你的五姊是不是?所以,这偌大京城还是容不得你。”身前女子无言,晏烈像是算准了般地清风一笑,那笑意却隐着细如松针的芒刺,竟不由多出几分扎眼。
“够了!”潇潇猛的转过身来,原本淡静的容颜因一阵心悸而泛出雪似的的白,唇角的线条几分跳动,眼眸中是深深的烟影。
“这还不够吧……本王似乎还记起,这新夫人可是个泼辣角色,本王听说,昨日这将军夫人还特意去了趟太子府大闹了一场。真真是有趣儿极了!……”晏烈并无半分怜惜之色,优雅地茗了口茶,不急不缓地悠长道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惨惨淡淡地弯起半分凉笑,如初冬夜幕中一轮冷月。仿佛忽然被那如雷的言语击中,女子吃痛一般拧着两道细眉,精致如画的眉眼里溢着错乱的心绪。
“本王说过的,早就猜中,他楚惊风就是如此世俗狭隘的男子。他敬其母,甚至到了任这老婆子胡乱指点的地步——当真好笑!……”晏烈面露淡笑,长眸斜睨了一眼坐倒在地的女子,“六年,等他六年,就是这样的下场!”
六年,女子韶华如烟花,绚烂过便红颜陨落,人老珠黄。一生又有多少六年可等?
当年,她是二八娟娟好年华的闺中佳人,眉如月眼如星,笑意融融如春水。白玉寄情的誓言,又是如何美好。六年如水,梦已成空,回首竟是那般涩酸。如今的她,瘦若拂柳,空守虚言,竟已虚逝了多少春秋。
“本王没有罚你之想,何去何从,本王想你心里还有一把算盘。只是,你欠本王的,终是要继续偿还下去的。你说呢,潇儿?……”六年之前,他就成竹在胸,如今,却已是胜券在握一般。他,和楚惊风之间,未必需上战场,这一上一下,却已显而易见。
潇潇虚咬着唇,煞白的脸庞浮现淡淡的嘲容。虚恍间,房门却被推开。眼前是一排早已恭候在外的近卫:“恭迎王妃娘娘!——”
“你……心安王妃呢?”潇潇猛然一怔,别过头来看着身后镇定自若的男子。
“安儿仍是本王正妃。只是……两年之前,你被叛军乱箭‘射死’后,本王多了一道追封而已。”晏烈忽而起身,嘴角浮现的是满满的笑容,“怎样,本王的王妃如今是北晏人人皆知的了,难不成还要留在别国的境内?”
潇潇哑然无言,嘴角的虚笑在门外凉月的浅晕下更现淡薄。
无法改变的,宿命的劫,既然逃不掉的,大梦醒后,仍是要面对。
*
夜风零落,疏星点点,更映得今夜月影深沉。
“我们回家可好?本王今年来京,只为接你回去。”
如此温暖的一句话,若非出自君王之口,或许她会生出错觉来。若,他们都是平平之人,清风明月,快意田园,伴此一生,该是多少闲淡悠然的人生。
而他高挑颀长的身影后,却映着浓重的阴影。背月前行,那一身红袍威武而扬,透出深深的苍凉。
两年,他或许,寂寞了太久。
放下半卷风帘,潇潇泛出一丝轻笑。或许,他们彼此都是需要慰藉的人。
月如钩,映出三分凄清。晏烈骑于马上,隐隐半蹙着俊眉,一贯邪魅的脸上平添几分冷峻。或是因为这凄冷小道太过寂凉,那马蹄声声仿佛都透出诡异来。
“王,出了这条道,就到了城门了。我们这一走,风总管他们不出五日便可追上来。”一近侍靠近了几分,侧耳附上一句。
晏烈仍是皱眉不语,犀利的眼眸扫视着这出奇静谧的街道。马蹄渐轻,一个止步,却见眼前一排人影挡住了去路。
“晏王殿下,一年不见,别来无恙……”冷俊男子浮现一丝轻笑,如墨的发丝在夜风吹动下不羁地飘动着。那双同样深邃如墨的眼眸掠过一丝清寂的光华,俊美非凡的面庞却是绷得紧紧的,“奉太子殿下之命,楚某恭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