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汁顺着瓷勺,细致地喂入。白纱帐内,中药浓重的气味在翻腾,微微刺鼻。
睡在床塌上的女子,依旧是眉目如画,玉一般的面容宁静安然,无一丝痛苦。
“五姑爷,你……”雪笙讶异地睁大眼睛,曼妙娇盈的身躯已经隐隐显怀,只是温润的脸上仍是一脸谦和婉顺。
“雪笙,明泽对你照顾不周么?怎么还让你伺候别人?”楚惊风一脸淡静严肃,拿过雪笙手中的药碗,略带威严道,“你先出门歇息着,过些时候我送你回李家。”
雪笙微微一笑:“五姑爷,是我想来照顾的,明泽哥也没反对。我只是怕小姐她在太子府,别的人照顾不好……”
“这你就多心了,太子府上伺候的丫鬟都是精心调教的。你如今已是李家媳妇,再不是云家的人了。再说,来来去去,也太麻烦,动了胎气可是件大事。”楚惊风一脸淡漠,嘴上的话却是细致入微。
说到此处,雪笙不禁抿嘴浅笑起来。去年秋月,李明泽升职为副将,亲自到云府提亲。她如愿以偿嫁进了李家,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一家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楚惊风总算是松了口气,明泽那小子,也终于成家立业了。
“五姑爷……”见再说无益,雪笙只得作罢,见一袭黑袍,仍是英姿飒爽的楚惊风侧坐在塌上,端起那浓苦药水,却有几分丈夫模样。
“哎!”默自叹了口气,雪笙推门而出,外头明媚妍丽的景致映入眼帘,却并未提起她几分兴致。
几家欢笑几家愁?
小姐……真是苦命人。姑爷,还有五小姐,也因此屡有不和。真不知,天命为何要这样安排!
幽寂的屋内,青烟袅袅,混着中药气味,隐隐有些不适地刺激着女子的嗅觉。脑海中有什么在不断撞击似的,一道白光忽地划过,混沌迷暗的眼前,仿佛忽地绽开一片花海。
雪白的,一望无际,如屡云端。
依稀,闻到了淡雅的熟悉香味,略显冷冽的春寒之时,花姿曼妙翩跹,忘了自己。
云凝花吗?
一声霹雳,将平静的心境忽然炸开,白光愈来愈浓,头顶上方忽地响过一道清越慵懒之声,惊雷一般,混沌的世界倏地醒了。
“雁无归处,潇儿,逃不得的,你永远……也别想从本王身边逃开!”
沉睡的女子眉间忽然一皱,白净的容颜微微有些抖动,如摇曳的云凝花瓣,楚楚可人。
怎么了?
楚惊风执勺的手微微有些抖动,棕色的药汁顺着苍白的嘴角缓缓划落。
逃不掉,永远也逃不掉!
白光之中,绝美的容颜划过一丝妖娆笑容,赛过了万千女子的风姿,却是若即若离的诡谲。
冷,冷得瑟瑟发抖。
白光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漫天漫地的冷风,黑暗,粘稠的腥味,嫣红血色……
“不!”意识中有什么在作祟似的,紧闭的口忽然喃喃作响起来。
有动静吗?
楚惊风紧握起她发凉的玉手,深邃如星夜的瞳间闪过一丝期盼。
潇儿,醒过来吧……
“不,不!”
呼喊声忽然从口中溢出,回荡在意识之间,混杂着浓重的苦涩药水味,床塌上女子的呼喊忽然变得清晰。
“——王上!”忽地从长眠中惊醒,温润的玉眸中溢满错乱的光华,隐隐的,如星子般明亮。
她苏醒了!
刚才……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迷朦地揉了揉水亮的眸子,潇潇诧异地望望四周,白纱帐,苦涩的中药味,不熟悉的床塌。
难道,她又一次穿越了吗?
隐隐地,似是有一道琉璃般璀璨的目光在灼灼地注视着她。潇潇不自觉地转过头去,迷乱的眼帘映入一道墨黑,愈发浓郁清晰。
他的眉眼,容颜,身姿,一点一点,细致地落入眼底,星子般明亮锐利的目光,仿佛沉淀了久违的柔情,正直直地注视着她。
是他!
薄唇翕动,水润的眼眸被潮汐点点浸润,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试图抚上他棱角分明的俊逸容颜,那两道明亮目光却使她不禁缩回手去,声音里带有几许苦涩:“你……”
“潇。”楚惊风似是情不能自已,忘却了她最初唤的那个名字,忘却了她方才苦涩的笑容,再无法顾及自己一贯的冷傲,将塌上女子一把揽入怀中。
“惊风……”
冰凉的躯体被染上他胸膛火热的温度,潇潇的思绪有些迷乱。
等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
可为何,在他怀中,那样如昔的塌实温暖,却让她觉得这般生疏?
她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
思绪渐渐飘远,她试图回想起之前的事。
宫乱,箭雨,太元妃……
再来,是白光,妈的声音,晏王的声音。
她早该在这个世间消失,妈应该把她带去另一个轮回,可她为何,又最终留了下来?
脑海里仍是模糊,潇潇不禁咬紧了唇,却怎么也想不透。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睡”了多久?
对了!
宫乱,宫乱!她要去找晏王,不能让左相和太元妃得逞的!
“潇,你醒了,我们就回家去吧,好不好?我会恢复你的名分,不管用什么办法,你都会是我楚惊风永远的、唯一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潇,原谅我,原谅我可好?”
那一刻,冰封的心,因她再度张开的水眸而融化。
上天,一定是在冥冥中注定,注定她会再回来,注定他该牵起她的手。
清越之声打断她的思绪,潇潇却并未听清他方才的话,只是紧皱着眉,美目中溢满急切:“告诉我,北晏怎么样了?王上怎么样了?我要马上走!”
顷刻间,楚惊风漾起的暖笑忽然再度冰封。
[不知道各位有没有看出一点点的,不对劲。有关潇在沉睡的时间里发生了的,很多事,后面会写到。这次提到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