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王睿，各位老师多多关照。”一般新人都是这么介绍自己，我也不例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话来填补内心的忐忑。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十几位记者有多少是有真本事的，可光看那一位位躲在自己小方桌后面无心工作的面相就知道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因为不想去办公室打杂，把我弄进来的那个“关系”很驳面子地把我安排到了新闻部。原本的意思是让我知难而退，但殊不知正是这一安排让我学了三四年的本事有了施展的舞台。所以很感谢这样的阴差阳错。人生有时候想想就很有趣，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些事情你再怎么努力也求不来，可就有那好运气的，偏偏砸在头上，躲都躲不掉。我能进入到电视台的核心部门，虽然不是我那个关系所希望的，因为这样会耗费他更多的面子，但对我来说却是捡了个极大的便宜，即使没有身份，电视台无疑也是个极为锻炼人的地方。很多人来电视台并不是看重他光鲜的外表，更看重的是那份职业背后所潜伏的巨大的人脉资源。而这些在我刚入职的时候还是不能体会的。
好像全世界的电视台或者报社的记者都感觉自己牛轰轰的，中国最甚。前两天还听说一个央视的记者冬奥会的时候过安检以自己冷为由拒绝脱衣服。这就让人有点啼笑皆非了，法律要是不管这哥们不得飞上天了啊？真是可笑，规定对任何人都好使，在他这个地方就得开个口子，还什么省领导过安检就不用脱衣服，可笑，那谁谁吃包子还自己交钱呢。
这种天然的优越感都是被惯出来的。我承认，作为一名记者，对事实真相的坚持是对的，对职业的那份自信和自尊是应该随时保持的，但以此为要挟那就搞笑了。我没去过地市级的电视台干过，但因为工作的关系也在入台后的几年里陆续接触到了央视、省台和地级市台的记者们，摆不摆谱，耍不耍架子似乎跟级别没什么关系，跟个人的脾气秉性有很大关系。见过地级市台的记者三两黄汤下肚吆五喝六不管桌上领导大小只管称兄道弟的，也见过央视记者酒不喝礼不收毕恭毕敬安静采访的，很难分析这种现象的成因，但都不外乎一个原因，惯的。让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惯的，让那些另有所图的人惯的，让这个社会舆论给捧的。记者嘛，党政的喉舌，手中握着国家赋予的话语权，貌似就是权力部门。鲁先生的文字都可以作为刀枪，记者的报道可不就是武器嘛。
扯远了，以后再慢慢扯。
总之我来到了新闻部。可以说是如愿以偿。
每个来实习的新人都有个带着的老师。我也有，带我的老师以后我管叫哥。冯哥，一听就是高大上的姓。冯哥为人桀骜不驯，话不多，人极懒。自从收我为徒之后，外出只拎话筒，自从知道我会拍之后，成为专业人肉话筒架。
冯哥入台已经五年，也是毕业后即来台。当时也不知道GS运多足，恰巧赶上台里招聘，遂参加考试。一考即中，可谓人才。顺利入了编制，从此端上了铁饭碗。
说到编制，又不得不多扯几句。
知道点电视台内部情况的人大概都对编制这个事情想说几句脏话。大一点的电视台，地市级以上的吧，大多电视台已经改企，但又不是单纯的企业，因为还有很多老人是带编制的。所谓带编制就是事业单位。事业单位又分为全额拨款的、差额拨款的和自收自支的。啥意思呢，全额拨款的好理解，你这台里的人，吃喝拉撒财政给出钱，你就只管做好节目就成。差额拨款复杂点，财政给负责一部分，至于负责多少，各地都不一样，这就看能争取多少了。剩下的不够咋办，自己台里不是有广告嘛，广告费顶上。自收自支的也好理解，自己挣钱自己花，不够咋办，不够就挨饿。跟企业无异。
因为性质的不同，所以电视台内部职工的身份也分了很多类。通过正式考试进入的寥寥无几，因为不知道的原因电视台天天吆喝缺人但人事局就是不给编制。大部分的都是聘任制的记者，这也是一个大趋势。跟职业军人一样，记者也不是铁饭碗，干不好就滚蛋。还有一个数量庞大而且绝对不能忽视的群体就是华丽丽的临时工们。他们没有编制，没有合同，但跟很多正式记者一样，每天干着跟记者一样的活儿。也抗机器采访，也写稿子，在电视上也能看到他们的名字。可他们始终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还有一种就是实习生了，就像刚入台时候的我。后两部分的人都是电视台一笔绝对的财富，他们廉价，任劳任怨，台里支付微薄的薪水就能干跟正式记者一样的活儿，以至于很多正式的记者反而丧失战斗力，一天天堕落下去。所以说嘛，也印证了我之前的说法，惯的。
因为身份的问题，电视台里充满着各种矛盾。原因很简单，不公平嘛。你正式的记者，每个月跟我干一样的活，你拿六七千的工资，我拿一千块钱。这放谁那也说不过去。可这个庞大的机构就是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非法用工，然而却没有人能阻止他轰轰运转着。谁去找电视台的事儿啊，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跟冯哥一起入台的熊老师我实习那年30多岁，孩子都3、4岁了，干了七八年的临时工，工作出色，外号人肉三脚架。拍摄稳，镜头棒，稿子精。就这样，就是不给解决身份。熊老师也是能熬，从小伙子熬成小伙子他爹。房子买不起，住在单位后面的一排单身小平房里，一家三口挤在不足二十平的地方，下雨阴天寒气逼人，一住就是四五年。眼看孩子从出生住到上小学的年纪，才勉强买了套市郊的两居室。还有比熊老师惨的，实在熬不住了索性辞职走人。也谈不上辞职，根本就没有入职，何来辞掉之说呢。这种现象并不是个案，大家也都问过很多为什么，但领导仿佛已经关闭了三观，面对这些都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对面还总摆出一副台里如何光鲜，职业如何高大上的猥琐模样。
当然，这毕竟还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