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与四人饮得痛快,一番交谈下来,方知那四人俱是来历不凡。一位是武陵侯的庶子,一位是并肩王的长子,另外两位竟是秦王的四子与七子。
那秦王四子见子车得知自己等人的身份后,依然谈笑如常,并未有躬卑之感,也不言奉承之论,不由更是高看子车。于是热情相交,倾心一谈,欲引为知己,以期日后子车入朝之时为其效力。
子车倒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酒不错,人也不错。但单单有一件事情让他十分苦恼,那七弟似乎对他充满了好奇心,席间问话不断,似是要把子车的身份来历、从前过往问个明明白白,更没放弃了挖墙脚的心思,还信誓旦旦地对子车保证以后一定常来听琴。子车怎么感觉有一种嫖客对青楼女子的既视感呢?
自此之后,子车在咸阳的生活便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平常往返于书院学宫两地听先生们讲课,空闲时便一头扎进藏书楼内,偶尔去听风阁演奏,每晚与嵇籍在咸阳城不同的地方喝酒。
秦学宫双试首榜首名的名头还是很想响亮的,最初咸阳城的达官贵人们没少派人抑或是亲身来拜访子车。但子车既没有入朝做官的心思,也没有在咸阳久住的打算,也就对那班权贵鸟都不鸟。久而久之,便也没那么多人前来叨扰他了。子车乐得清静。
子车怎么看都不算是一个十分热情的人。如有缘识得志同道合的朋友呢,那便交个朋友,如若没有,却也不会巴结那些恃才傲物的公子。所以,他依然只能和嵇籍去喝酒。至于子诺,和她喝酒实在难以尽兴抒怀。
秦学宫的首榜首名低调如斯,书院学宫不服气的士子们也没了挑衅的由头。我们不能说子车是秦学宫历史上最有天赋最具实力的首榜首名,但说他是最安逸的哪一个总没有错。
或许子车对于咸阳最大的贡献,不在于他是书院学宫的学生,而是他是近来咸阳城里风头最劲名声最响的乐师之一。有名的乐师常常有一种自命清高的情怀,无论咸阳城的达官显贵出多少银子,他们依然不肯过多地演奏。仿佛一年出现个几次,便是对世人的莫大馈赠。但子车显然没有这样情怀。
咸阳城的名流们挤破了脑袋也要听上一次这个名满咸阳却又十分勤劳的大师的技艺。虽然依然只有少数人才能有幸听到子车的琴与箫,但有这种机会还是聊胜于无。听风阁的门票一时间洛阳纸贵。于是听风阁幕后的东家也给子车的薪资又翻了几番。
至于秦王的七公子,虽不常来,但每个月却必定来上一次。时间一久,子车虽然还不习惯这小子热情率真的性情,但已把他当成了一个可爱的弟弟。
当然,最困惑子车的问题还是究竟以何法入衡。他遍读诸子的著作,又翻遍古往今来各种关于修衡之法的书籍,却依然不能解去心中的疑虑。他总是隐隐觉得,虽然修衡是人类对世界的无畏探索,也是对平衡之道的独立追寻,但修衡即意味着丧失某种人之所以为人的属性,这从本质上来说只是选择用失去的某些东西换取所谓的惊天伟力。这其中难免有一种乞求的意味在。
而人一旦失去某些人性中固有的东西,那么便很难继续称之为一个健全的人。这样的修衡子车不能接受。在读完了书院与学宫的藏书楼内的大部分相关书籍之后,他坚定地认为世间所谓的修衡百法无一不是对修衡的粗浅探索,并不能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衡。
当他把这种想法讲给嵇籍听了之后,嵇籍嘲笑他道:“如果真地如你所说的这样,那么就请你找出一条真正的修衡之路来,也好给我,给世人,给诸子瞧瞧。也许你会成为让世人敬仰的诸子之一呢!我嵇籍也心甘情愿地当你的诸子门徒。哈哈哈!”
子车不能入衡,那么自然也不能修习平衡之术,所以他只能继续练些刀剑拳脚的功夫。但他又是一个纯粹的唯心主义者,所以反而也不能以唯物主义者们的最后一道高峰——墨子为榜样。
子车没有入衡,但他的那两根手指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不是唯物主义者们所修习的拳法指法一类的功夫。因为无论唯物主义者们的拳法剑招再如何精妙,却永远无法做到伤人于无形。
很久以前,名震江湖的唯物主义者“剑神”西门秋叶曾讲过这样的话“我的剑不能劈山斩海,但我的剑却可以杀人。”
由此可见这两根手指所展现出来的玄妙只能属于平衡之术的范畴。但这岂非自相矛盾?
书院与学宫教授子车的先生们一直认为子车既然没有入衡,那么当初能夺得武试第一必然是因为他自幼修炼了唯物主义者们的那一套路子。而唯一见过子车那一指的考官先生呢在之后与子车也并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以为子车那一指乃是高超的平衡之术。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先生主动去帮子车解决这个费解的问题。
而子车正********地投入到对平衡之道的探索之中,沉浸在对自我与世界的思辨之内,并没有机会再去施展那一指。所以他也没有想起来去思考这个奇怪的现象。
但我们不得不提起那一指,因为这一指实在太过重要。很多年之后,世人给那一指取了一个伟大的名字——惊世指。这一指之于子车,便仿若他的招牌与标签。当然这已是后话,暂且不提。
从子车在书院与学宫开始求学的那日起,时间已经慢慢过去了一年。
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
对于常常醉酒的人来说,时间当然过得很快!
子车与嵇籍在这一年里已经喝遍了咸阳城里大大小小的几百家酒坊。各个酒坊的老板早已熟悉了这两个豪爽而又奇怪的客人。在坊间流传着这样的玩笑话:咸阳城里除了那个老酒鬼之外,又多了两个真正够格的小酒鬼。老酒鬼说得自然是那个曾经的“酒中少年”史大彪,只是大多数人们并不知道这个老酒鬼乃是堂堂书院的先生。
但不知道咸阳城里酒坊的生意越来越好是不是有他们三个的功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