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立啊……”俞妈妈独有开场白一出,瞬间将高立身上的警惕性都召集到了一块,只听俞妈妈继续不紧不慢的说:“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高立刚想说确实忙,一辈子在学校与反叛中学生打交道的俞妈妈早已死死堵住她的话:“再忙也要吃饭啊!今晚下班就直接过来啊!你都多久没来看俞爸爸、俞妈妈了。”
拜托!傅老师,皇太后,前晚才到您老家蹭饭、洗碗来着,说得好像隔了一年半载不见似的,不过高立也就只敢在心里哼唧几声,反抗是万万不敢的。俞妈妈叫去吃饭,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都不能推,否则就是天理不容的逆子、不孝子!俞妈妈虽然退休但功力尚在。
“记得啊,别又说要干嘛干嘛借故不来,我有话要问你。”
哦,这才是重点,用脚指头也猜得到今晚俞妈妈的“有话”是什么话。
挂上电话,高立拉开办公室门暴喝:“俞~快~!!!”
“我正想找你来着……那个,高小姐,请问今晚方便、顺便、帮忙接接鲤鱼吗?”俞快先生应声而来,笑容可掬将她推着按着往回塞。
关门、落锁,拉窗帘。失体面的事自然不能当着一众仝仁的脸。
鲤鱼是俞先生与俞太太四岁的宝贝儿子——俞李。小家伙完全是俞先生与俞太太的优秀基因结合体,粉雕玉琢一点也不为过,无论谁见到都巴不得捧住他的小脸啃上几口。再加上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一张嘴常抹上蜜似的,真正的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高立最喜欢鲤鱼“姑姑、姑姑”的叫她,像快乐的鸽子。俞快想灭高立的火,只得把宝贝儿子搬出来。
“不好意思!高小姐今天约了人。”高立头也不抬,键盘敲得咚咚响。
俞家镇家之宝也有失效的时候?
俞快装无辜,两手一摊:“拜托!我怎么知道陈子宝这么会挑时间?平时他哪会看什么监控视频,我哪知道他这次抽的什么风,这么无聊。回头我说他啊。Sorry、Sorry!”
“哦?视频陈老板也发给俞太太了?他还真敢啊,嗯?!对不起,俞先生,我今天不方便、不顺便!”
“鲤鱼宝贝会伤心的。”
高立笑得骇人:“俞李改叫高鲤鱼会不会更好听呢?你说,小孩的双亲尚在,我应该以什么理由申请收养呢?有点难度哦,俞先生。要不,你给出个主意?”
俞快吓死:“OK,OK!我接鲤鱼,你接思颖!I’mSorry,I’mSoSorry!”
俞快举手投隆,拉门准备撤,有点不好意思又回过头来说:“我是民意不可违啊!不生气了啊?再不然,你揍我一顿出出气吧!”说完还把脖子伸长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去死!”高立朝他扔一个文件夹,费事理他,拿电话发信息给思颖,思颖这会应该在上课。
李思颖正职是中学音乐老师,极喜欢跳舞,在一间著名的健身中心有自己的舞蹈室兼任健身中心体育舞蹈老师,高立长期在健身中心做运动、练拳,是思颖司机的不二人选。
下班后,高立开车去接思颖,途中拐到超市买一大堆没营养的零食然后再到学校。思颖喜欢吃各种零食,老吃不胖骄傲得很。
思颖还没下班,高立将车停在校门外不远的树荫下,习惯性的将工作资料摊开看。
秦倩儿已经休婚假,老黄的太太七月份要生小孩,她自己下个月又放大假,这样一来,手上的卫氏服饰企划招标岂不是接下来也做不了?不过认真的查阅了卫氏的资料后,不觉失笑。
这个俞快!卫氏这种大型上市集团公司,即使是它旗下的子公司,又怎会将广告策划外判呢。内部应该就有完善的公关部吧,这种项目企划案做了也等于白做。
“亲爱的!笑什么呢?”思颖从车窗外伸手进来拧了一把她的脸。
“哦~,笑你家俞先生,大概被逼疯了,弄个不可完成的案子来给我。”高立苦笑耸耸肩,将资料收拾好放到后座,顺手又将那一袋子零食拎起,拍拍副驾驶位。
思颖坐上来扣上安全带:“你就放过我家俞先生吧,你知道,他最头痛这种项目。”
“李老师!拜拜!”有青春洋溢的学生从车旁经过。
“同学们,拜拜!”思颖回一脸甜笑。
高立也微笑着朝那些朝气四溢的孩子摆摆手。假如不是八年前的意外,应该也有这样的孩子叫她“高老师!拜拜!”然后她也会像思颖一样一脸幸福回说:“同学们,拜拜!”
啊,想多了,高立收回目光,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身边绢秀纯美的思颖。相由心生,只有思颖才配得上这样的美貌,配得上所有的宠爱。
“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拉拉。”思颖把高立的头拔正。
“知道知道,幸福的俞太太。”高立把装着零食的环保袋递给李思颖:“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口软啊!我一听到你家皇太后的声音脚都软了,帮我招架着点啊!”
“OK啦!Noproblem!”思颖倒是爽快,不过一双美目眨巴着凑上前:“不过,你确定只是意外?没别的?”
“真的!什么都没有!别凑过来影响我开车。真是!”高立失笑,伸手推开思颖的头。
“大大的进步了啊,居然没吐,要不考虑考虑?试试也无妨。嗯?嗯?”思颖喋喋不休、柔声的撒娇,心中惦记严医生的话。
资深心理医生严医生言犹在耳“治疗心理障碍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更何况高小姐受过严重心理创伤,有后遗症是正常的,鼓励她多交朋友,多多和人沟通,把情绪抒发出来,对治疗会有很大帮助,治疗心理障碍得一步步慢慢来。”这一步步走来眨眼便是八年。
思颖觉得高立现在比最初真是好太多了,对男性、特别是陌生男性不再像刺猥一样,随时竖起一身的刺,和陌生男性有身体接触就呕吐的情况基本没再发生。
“我得回去找找看有没有外派出省的差使给俞先生……”高立翻个白眼,还没见到两老先被念上了。
“OK,OK!我嘴多了啦!今晚让我家皇太后泡制你!”李思颖转战零食。
高立是不敢糊弄俞家两老的。
“阿立交了男朋友也不带回家来看看……”俞妈妈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切入核心主题。
可怜的高立只得死命、费劲向两老解释:“根本就不认识!误会,纯粹误会!那天刚好在子宝哥那碰到,大概把我当酒吧的小姐,才发生这样的误会。”
这理由就只能骗骗老实传统的老俞夫妇。俞快撇嘴坏笑,目光瞄向高立的胸部并呶呶嘴,就那搓衣板的身段,一身典型的小白领装扮,和酒吧的小姐差太多了吧。
高立用眼刀杀他,思颖笑着替她亲爱的俞先生挡刀。
俞爸爸、俞妈妈大为失望:“不是男朋友啊?不是还这样……”老人家思想传统,还停留在男女授受不亲阶段,有代沟啊!一张嘴解释不清,高立恨不得多长两张嘴,好在鲤鱼打救了高立。
胖胖的、柔软小手张开示意高立“要抱抱”,那把可以令人融化的稚嫩童声不亚天籁之音:“姑姑!姑姑!妈咪说舅舅下个月回来,真的吗?”
高立一把抱起鲤鱼,顺手一抛,轻轻的用头顶了顶鲤鱼肚子,鲤鱼发出一阵出谷黄莺般的笑声。
“舅舅回来喜欢吗?要带舅舅去幼儿园威风威风吗?”
“要啊!要啊!”鲤鱼咭咭笑。
上次高正回来时曾去幼儿园接鲤鱼放学,幼儿园的老师惊为天人,就连快退休的女园长都时时问鲤鱼“你舅舅什么时候又来接你啊?”
俞妈妈不甘心继续敲打:“听说长得气宇不凡贵公子一样挺不错的呢,可以先交往着看看嘛!”
“俞妈妈,我都不认识人家。而且你都说人家贵公子一样,估计女人多了去,我这种小白领哪高攀得起!”高立和鲤鱼玩得起劲,没把俞妈妈的话往心里放。
“什么高攀低攀的,我家孩子个个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关键还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什么人衬不起?阿立,你就是整天记挂着工作、工作这点不好,老大不小了,遇到合适的……”
眼见傅老师又要念高立紧箍咒,俞快和思颖赶紧一个把俞妈妈往厨房推,一个吩咐高立照顾鲤鱼洗澡往浴室塞。
高立抢下鲤鱼小朋友手中的玩具,把呱呱叫的鲤鱼扛进浴室。
“傅老师!我知道你关心高立,不过也不要老念叨着,阿立现在这样也挺好。”
俞妈妈用力拍俞快的肩背,“好什么好?老孤伶伶一人,看着心疼。臭小子,不帮忙就滚一边去!”
这几个孩子都是看着一起长大的,与俞快差不多疼惜着,看他们现在的样子,这心里能不难受?老高两口子那么好的人说没一下就没了,还有家明,多好的孩子……
说着想着俞妈妈眼睛又红了:“阿立、小正,多好的俩孩子!那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什么也都该放下了,今年阿立都三十好几了,小正也廿五了吧,一直飘落在外头,冷了病了都不知道,也没个人照顾……”
“妈!你看你,一说起就眼浅(容易哭),你以为粤语长片啊,还飘落!小正那么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你就随他们去吧,他们一定会好好的。”思颖抱着俞妈妈,她最看不得别人难过。
俞爸爸放下手中的报纸,站起来拉俞妈妈到沙发坐下:“傅老师,你就放心吧,阿立、小正这么些年都过来了,现在不挺好?你就别伤心了!”
“对呀!傅老师难过,我们大家都不开心啊!亲爱的傅老师,来!笑一个!”俞快嘻皮笑脸劝慰她。
“去、去、去!说起来,都怪你范叔叔!这老范家现在还怨人小正,说什么是他害死家明,这事哪能怪他?!他当年才多大个人仔?刚刚十七,还没成年呢!”俞妈妈又开始数落老范一家。
“哎呀!傅老师,你又开始了!说到底,老范就家明一个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父母的心你难道不能理解、理解啊。”俞爸也不是不明白那事确实不能怪小正,不过中年丧子,心中的悲痛总得找个出口释放。
“怎么就家明一个孩子了?!小正不是他老范的孩子?!要不是老范他妈妈非得多要个孩子,逼着老范跟秀丽搞什么假离婚,能弄出这档子乱帐?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娶那个马雪蓉才下的套!”俞妈嗓门大了起来。
“说到底,家明始终是因为他才出事的啊!再说,小正看上去确实不像老范的孩子……”老范是俞爸爸退休前的老上级,也是他的老友,习惯难改。
“哪里不像?基因突变不行?生出小正这样的孩子他范书儒几生修到!当初也不听听秀丽的解释,范书儒如果不抛弃秀丽俩母子,秀丽能自杀?秀丽出事就把小正往老高家一送,从此不闻不问。说到底他们范家也有责任!”俞妈妈和死去的邓秀丽关系极好,向着秀丽及小正是人之常情。
得!这回基因突变都搬出来了,即使是退休了,数学老师又怎说得过教导主任?俞爸爸只得闭嘴。
当年的事,在当时教育系统内部算是一场不小的风雨。
教职工计划生育抓得紧,而范家老太又一直固执多子多福,得知儿媳再度怀孕后,为不影响儿子的升迁,劝说邓秀丽主动提出“离婚”,打算把孩子生下后再复婚,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当老范一家赶到乡下医院看到提前出生的孩子,都傻眼了。
小家伙长得实在——太俊了!俊得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老范家的孩子,范老太当场就发难了。再然后邓秀丽的银行户口无端汇入十万元,在当时十万块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联想秀丽之前曾掩人耳目到过国外一游,尽管秀丽坚称没做任何对不起范家的事,然而假离婚最终还是演变成真离婚。邓秀丽百口难辩,最后一死了之,死前将小正托付给同事及好友老高夫妇,即高立的爸妈。
“这事确实不能怪小正。要怪就怪那俩抢劫杀人犯!逮住应该直接枪毙!害了你高叔叔一家,弄得范家看见高立、小正就像仇人一样。还有高立身上挨的两刀……以后想要孩子都难。别说阿立、小正,就我都不肯这样放过这种人渣。”八年前的事,到现在每一想起俞快、思颖还是牙痒痒。
俞妈妈又是一把眼泪:“也不知警察是怎么做事的,这么多年连个杀人犯的影子都抓不到。”
“妈,快抹抹眼泪,等会高立要下来了,看见你这样,她又得难过。”
一旁的俞爸爸叹息,老范家、老高家和他都是几十年相识,大家同一系统、住同一小区,孩子们从小关系也不错,还想着将来大家退休后一起养养花草鱼鸟的,想不到一场变故……唉!
楼上的浴室里,高立拿大浴巾包住鲤鱼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拥在怀里。鲤鱼胖胖的手搭在高立的脖子,发出如鸽子般快乐的笑。
这样一家人饭后聊聊东长里短和自己孩子亲热打闹的憧憬,自八年前,在她清醒的知道范家明及父母已经死去的那一刻,就已深深的埋葬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