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高正坐在小吧台前的高凳朝从浴室出来的卫家明举起手中的酒杯招呼,嘴角一弯淡淡的、好看的弧度,语气熟络得像老友见面。
卫家明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这不是刚刚在电梯里碰到的年轻男人吗?怎会大刺刺坐在他家,毫不客气喝着他的酒,将毛巾往沙发一甩颇为不爽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高正用下巴指指大门方向,牵牵嘴角的肌肉:“大门。这种密码锁很好破解,建议你改指纹,安全系数或者会稍高一点。”卫家明见他跷着长腿,悠悠的晃着酒杯,像在他自个家,可这里明明是他的家。
“身材不错,需要先换一下衣服吗?”男人再度开口,声音浑厚带少许沙哑,很——性感,女人都喜欢这种成熟性感的声线。不像他,清亮的嗓音,像大不透的孩子,卫家明更不爽了。
“不需要,这是我家。”他捡起沙发的毛巾继续擦头发,刚冲完澡的他裸着上身,下身松跨跨的围一条白色浴巾,。斜倚在吧台,坐姿慵懒的男人深灰衬衣卡其裤,看起来比较像访客,卫家明心理稍为平衡了点。
高正朝他举一举酒杯说:“你的酒,喝起来感觉还不错。在泰国生活过?这种白酒只有泰北山区才有,口感好,就是后劲有点大,所以喝的时候最好加点冰,只有在泰国生活过的人才知道这种白酒、知道这种喝法。”
卫家明趿着拖鞋走到小吧台,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拿过冰桶,挟了几颗冰放入杯中,然后才开口说:“你这是要和我讨论我在哪里生活过?”
高正当然不是来跟卫家明探讨他曾经在哪里生活过的。
他极少有不自信或是莫明不安的时候。就在刚刚不久,三人在电梯不期而遇,感觉高立与这个黄毛小子之间流淌着暧昧不清的气息,破天荒让他心底惴惴不安。
“房子装修得不错,像我们家,也是全部打通,一览无遗,我很喜欢。”
我们家?卫家明暗里不屑,没搭腔,继续喝酒。他的房子因为打通了,显得空间很大、很宽阔,书架、衣柜、床等家具杂物一览无遗,用时尚的跃式风格区分生活区、休闲区。他们现在就坐在靠阳台的家庭式小酒吧,靠墙的酒柜摆了不少酒品。看来这个不速之客的口味颇独特,那么多酒品,偏偏就挑了他从泰国带回来的白酒。
高正口中“我们家”其实是范家明与高立当年的婚房。当年高正把家中一切现款包括高爸高妈的死亡赔偿金全给了范家,才令范家放弃收回婚房及立颖公司的经营权,他那时已收到著名的F大金融系的录取通知,
手中仅剩的一点生活费,别说读大学,连高立的后续治疗也成问题。高立清醒后,把乡下的房子卖掉赶高正
去F大报到,这间房子便成了他们唯一的住所。高立在哪里,“我们家”就在哪里,他并没说错。他不喜欢的是,他在家时,高立会把房间的间隔墙推开,原先的大空间变成了两间独立的房,他很不喜欢被阻隔的感觉。
“喜欢她?”
“谁?”话题转得太快,卫家明一时反应不过来。
高正拿眉眼示意一下隔壁。
卫家明摸不透高正的意图,心里怪怪的有点不是滋味,有种被看穿的难堪,他“嗤”笑一声以示不屑:“你不是吧,以为我喜欢中女?(粤语里专指三十四十的女人)切!”酒杯被随意搁到大理石面的吧台,发出很清脆“噹”的一声。
“你在逃避。”高正扫一眼他。
真是一针见血,卫家明仿佛被扒光了衣服,半天吭不出声。(他现在确实没穿衣服,不过是他自己脱的。)
高正放下酒杯,用左手大拇指轻轻的擦拭嘴唇,脸看起来年轻,然而举手投足散发的却完全是成熟男人的风范。“也是,走在一起像小朋友跟在家长后面,是有点丢脸。”高正淡声说,明显带着讥讽。
虽然展现出来的都是浑然天成的成熟做派,可贸贸然跑到别人家来说些有的没的,心智也不见得成熟到哪里去,而且看上去他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也不过穿大人的衣服扮成熟罢了。
卫家明也冷冷一笑,不甘示弱的顶回去:“我们彼此,彼此。其实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这么沉不住气。不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可不是你情敌。”
“情敌?你?还构不成。”高正失笑:“或者,你指的是,斯文大叔?坐幻影的胡渣男?”
应该没人能抵挡得了这种春暧花开的笑容吧,卫家明被刺激得心情大为郁闷。
预约了明早试镜,怀着一颗雀跃的心期待明天来临,想不到居然在电梯巧遇。十多天不见,本来应该满怀喜悦,可是看到十指紧扣的手,喜悦瞬间变成受到刺激的毒蛇,于是口不择言:“说什么不喜欢被男人触碰,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半夜三更和个斯文大叔抱成一团算什么?坐幻影的胡渣男又算什么?切!”
当即就被这个男人用冰刀一样的目光狠狠剜过,他绝对想不到这句话引起了高正的不安。
而高正的惴惴不安绝对不是因为他提到什么大叔、胡渣男,而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下高立对这个男人说她不喜欢被男人触碰,虽然这不是什么秘密,但由高立亲自对着一个年轻男人说就或多或少有那么点暧昧的气味了。他的感觉不会骗他,这个黄毛小子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觉,特别是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眼,令他不安。
这种不安令他失去往日的淡定、自信,所以控制不住,极为幼稚的擅闯民宅了。
现在看来,他是想多了,对方比他更没自信。
范家明对高立,在任何人面前从没有不自信的时候,自始至终他都是笃定坚强的守在高立身边,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质疑及动摇。
高正站起来,双手大拇指勾在裤兜,嘴角挂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她确实不喜欢人碰她,尤其是男人,但,不包括我,及我俞大哥。酒不错,谢谢。”
“不送。”卫家明没由来的厌憎他嘴边那一抹诡异的笑,还有他说话的语气。原本话痨的他,相处不过几分钟就被他带入说话简短的模式,颇令人恼火。
“如果高立喜欢,我不介意她多一个朋友,邻居弟弟。”
这种若有若无的讥讽,气得卫家明吐血,偏偏又找不到说话来反击。
高正在他面前站定,坐在吧凳的卫家明得仰起头才看得见他的脸,小吧台暧昧的灯光打在他帅得令人窒息的俊脸,沉静深邃的双眼毫不避忌看着他,颀长精壮的身躯包裹在深灰色衬衣里,顶端的三颗扣子没扣,隐隐可见麦色的岩石胸,气势逼人。
这样的男人,女人更想依靠吧,卫家明更感挫折。
男人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我想,你说抱成一团的斯文大叔应该是我俞大哥,除我之外再无第三人能抱她。没看出来坐幻影的胡渣男是我吗?高立更喜欢我现在的样子,所以……”
又是没头没脑的话,卫家明气苦,一杯子扔过去——当然是在人家走出大门后。
高立冲完澡从浴室出来没看见高正,打他的电话,发现他的电话放在客厅的茶几。奇怪,才回到家又跑哪去了?正纳闷,听到大门锁匙转动的声音,高立几步走到门口:“去哪儿了?电话也不带。”
“到楼下走了走。怎么了?”高正把手伸向她,高立却没有像前些天一天默契的接住,而是神色别扭的拍下他的手,高正笑笑也不勉强。只要一天不离开这房子,她就一天不能真正放下。住在这里,即使心理素质再强大,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高正把她按到沙发坐定,把电视关了,居高临下坐在高立面前的原木茶几上,然后捉起她的双手包在他的掌中,大拇指在高立的手背轻轻摩挲,他垂着眼睑,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
高立仰头静静的等他开口。
他不敢看着她的眼,说:“如果,我说我想你搬出这里……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可以理解。我说过放不下就不要放的。”
“好。”高立清透明亮的双眸对上他霍然张开愕然的双眼,“好,我们搬出这里。”
幸福来得太快,高正一脸难以置信。
高立笑笑,抽出手,主动的抚上他的脸庞:“既然决定放下,我当然要考虑你的感受。趁你还没走,明天我们就去找房子。”
高正喜极,一时不知如何反应,过一会才哑着声说:“房子早准备好了。”他站起来,走到地柜前,从抽屉角落摸出一串钥匙,放到高立手中:“御景半山,房子不大,院子很大,以后可以种很多很多的蔷薇。”
他竟然做了那么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而且,房子的钥匙一直放在这里,高立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高正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眶里的水雾:“喜欢什么,明天我们一起去买。”
“Eric……”高立说不出话。
高正又把一串钥匙放到她手中,是那辆路虎的车钥匙,高正说:“距离公司有点远,以后开这车。原来的车不安全,如果可以……”
“你帮我处理,不要卖,提前报废吧……”高立吸着鼻子。
高正不可自抑的俯身过去,把高立紧紧拥在怀里:“好。谢谢。”长久以来他都恨不得将所有带着范家明气息的东西统统换掉,这天,终于还是来了。本该是甜蜜的气氛,一声“谢谢”倒显得生份、凝重了。
“谢什么谢,这一点不像你。以前你有多拽我会不知道?”为了缓和气氛,高立清了清嗓子,压下声线瓮声瓮气的说:“高立,我的袜子、鞋子你敢不给我洗试试?帮我洗衣服,是你的荣幸,你应该感到骄傲。老天!你知道你那些衣服鞋袜臭成什么样吗?天天换一大堆,洗得我十个指头都秃了。那时怎么不说谢谢?!”
“有咩?我有咩?”好无辜的眼神啊,装得真像。
高立说:“我们,像这样就很好。其实,你不用小心翼翼,我没你想象的脆弱。这么多年,你都蜕变成男人了,我又怎会是只知道哭的女人?”
“是,我是男人了。来吧,女人,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高正轻阖上眼,满足的叹一口“唔~,真好!这是真的吧?掐我一把看看……嘶~,你还真掐啊?”高正苦着脸揉腰。
高立一脸迷惘:“我有掐你咩?有咩?我刚掐的分明是一石头柱子嘛。”
某人怒了,化身狼人扑过去。
“要干嘛?要干嘛?!放手啊!臭小子!放手!!”高立双手抵住石头一样硬的胸脯,拿脚去蹬他。
高正对她的哇哇大叫充耳不闻,一手抄到她背后,一手托着她的臀部将她抱了起来。也只是抱一抱而已,到底是在这个房子里,高立与范家明曾经的婚房,对死者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
也许是最后一夜住在这里了,所以间隔墙也懒得拉,开着一盏柔柔的壁灯,面对面躺在各自的床。
高正说:“我一直有托人查家明哥的案子,应该很快找到凶手。抓住凶手我们就……我的户籍现在在江市,我们可以在江市民政局登记,如果你愿意,结婚后我们可以在江市生活,江市离禺城不是很远,才两个多小时车程,我们随时可以回来探望俞大哥一家。”
不错,所有的一切,他所憧憬的生活,他从未放弃过,并且笃定会实现,所以他一直在默默的、努力的扫清一切障碍。多年前,范家明继母马雪蓉的话令高正对俩人在户籍关系栏一直耿耿于怀,大学毕业后他没按规定将户口迁回原籍,而是毫不犹豫将户口外迁,最后落户江市,更把原先是姐弟关系的户籍偷偷注销,不留一丝痕迹。现在如果他们要结婚,户籍不再是障碍。他努力的让自己强大再强大,强大到可以令她有磐石般的坚定信心。
“可是,Eric,你不介意吗?”高立躺平,目光不再看向他,以手掩眼。尽管他还是一往情深的执着,可是俩人差距实在太大,而且她——还是个寡妇,她真的没有一点自信。
高正知道她顾虑什么,所以略带戏谑说:“十二岁我就知道自己要谁。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二十三岁。相差七年而已,血气方刚配如虎似狼刚好,你会很幸(性)福的。”
“睡觉!”一个枕头扔到他头上,二十三岁时是她和他第一次的年纪。
“睡不着……”闪着幽幽光芒的狼崽子可怜巴巴的说。
“睡不着去看道琼斯指数。”
“道琼斯不好看。”
“……”
“姐姐,还是睡不着怎么办?不然我们起床运动运动?”
又一个枕头扔过来:“臭小子!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赶紧睡觉!”
“姐姐,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的是起床去跑步,跑步!”
高立喷血,再吭声跟他姓!(貌似两人同姓)。
“姐姐,姐姐,……”
“OH~,你不是不喜欢叫我姐姐吗?”高立抓狂,这还是别人口中少年老成、成熟稳重的移动冰块吗?
“现在喜欢了,只有我可以这样叫,姐姐、姐姐……”
“再叫,看我不掐死你。”咬牙,再咬牙,忍。
“过来,过来给你掐。”高正邪恶的想象着高立跨坐在他身上掐他脖子的情景,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