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是、那个瞬间的现实。
那并不是一刹那―――、而是联系着未来的「现在」。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
面对我平静的提问。
突然没有防备、她的表情消失了。
并非是呆住了。
也并不是正在烦恼。
而是完全的―――、停止了思考。
仅此而已。
越来越了解。
阿雅不想死。
不仅如此、连活下去的意愿也没有。
她……对所有的的一切不抱任何希望……。
但这并非是绝望。
「愿望」、「请求」、「希望」……这些针对自身的欲求……、对她而言这些概念不存在。
活着的人理应拥有的欲望。
连这些都失去了……、如此扭曲的存在。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些和她一起行动时、虽然觉得别扭，但被忽略了的事实。
……她有叫嚷过肚子饿吗？
……一次也没见过她睡觉的样子？
虽说是半个月、但有大部分时间我们是一起行动的、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看漏的。
她食物的摄取量、作为补充营养的摄取量少得可怜。
睡觉的话、倒是看见她躺过几次、但是不记得她呼呼地熟睡过。
倒不如说是、有时还会保护熟睡中的我。
也就是说。
她不仅没有利己的欲望。
连人生存必须具备的欲望―――食欲，想睡觉的欲望―――、连这些欲望都没有了。
这些事实刺痛着我的心。
她真的是……、如文字记载的那样、只「存在」与那里……。
因为长时间地持续着存在而使欲望被消磨掉。
或者是、因为不老不死、而失去了那些欲望。
她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类最基本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
那一直苦笑的表情。
那在祭祀上我所见到的似乎很愉快的表情。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反射性的再现、都只是虚伪的感情吗―――
无法释怀、悔恨得不得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这样的。
分明也不关自己的事……、为什么、我会感到那么后悔。
脑海中浮现了十年前的少女的身影。
那身影十分地空洞。
明明存在着、却无法感受到生的气息。
即使想要伸手去触摸、在那一瞬间、脉搏、气息、体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现在也是完全消失了。
―――危险而虚幻的存在。
只是站在那而已。
什么都没有。
愿望也没有。
一切都不被允许。
只是―――除了存在什么都不剩―――不断地寻找那遥远的空虚的终结。
……在我看来，她那红色的身影。
那存在、仿佛是染血的殉教者一般―――
想到这、我实在忍不下去了。
对她这种不合理存在的愤怒。
我强烈感受到、那股冲动的真面目。
……终于、理解了―――
「啊……。
你持续这种不老不死的状态也有几十年了吧……？」
「―――」
「……快回忆起来。
回忆起来你就会笑了哦。
也会哭哦。
因为……、你真实的存在在这」
令人窒息的。
思念的痛楚、充斥在心中。
「你不是虚幻的存在。
你和我和其他人一样……、是人类。
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这是我心底的想法。
用『死蝕』消灭她让她从痛苦中解放、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这样、就斩断了她的一切可能性……。
但是、我―――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
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想要伸出手去。
即使无法感受到任何东西。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要触碰她―――
但是。
「反正、这也是个不可能实现的梦罢了」
这声音从哪传来。
我无法理解。
全身、被一股压倒性的力量从侧面袭来。
因为这冲击，我失去了意识。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被甩到地上、很难看地趴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处于意识朦胧的状态、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但是、手和脚都使不上劲。
嘴里涌出一股热热的苦苦的东西、我一下子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那是血的味道。
「―――事到如今、轮不到你出场。
弄清你自己的立场吧」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响起来。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但是……。
为什么……？
那家伙……、明明被我亲手解决了的……。
为什么、法雷尔会在这里―――
那男人、慢慢地靠近阿雅。
那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像是指示命运的时钟的声音。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之后只剩下发动『祭坛』。然后打开「门」―――」
法雷尔站在阿雅的面前、一副感触良深的样子说道。
仿佛……、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那中让人连成就感都能感受得到的呢喃。
「等等……。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不会让那家伙被你们利用的！」
往失去知觉的手臂里注入力量。
但是、指尖触到地面、身体滑了下去、然后被摔到地上。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的身下已经满是血了。
是刚刚的那一击吗。
不仅仅是全身遭到痛击、还出现了裂伤吗。
这样一来，他冷冷的俯视着在血泊中挣扎的我。
「工具……吗。原来如此、或许旁人都是这样觉得的呢。
但是、这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她将自己奉为工具、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哦」
「什么……啊……」
「……。直到『祭坛』启动之前的余兴、我们来聊聊吧」
法雷尔淡淡地说道。
「―――曾经、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伪神』。
不、魔族、魔导。像这样异质的物种、全都不存在。
那是……、在这个世界里、找来这些异质的人就是她自己」
……。
什么……啊……？
「曾经、她打开了通往高次元的「门」。因此、高次那端的生物、散落在这个四次元世界里。
那些正是存在于高次元的―――『天盖』、在那影响下产生的副产物就是『魔导』。
也就是说。
她正是让如今这个世界荒废的元凶」
法雷尔的一番话、让阿雅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否定吗。
阿雅她……、默认那个莫名其妙的法雷尔的话吗。
阿雅是……、让这个世界荒废的元凶？
居然有如此荒谬的事情。
「……我呢。是存在于高次元的『伪神』之一、『天盖』的代行者。
对于存在于不同次元的『天盖』来说、这个拘束的诸多限制的世界、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因此、『天盖』与自身的一端切离。遵从这个世界的法则、理解这个世界……、是为了这点。
由此而衍生出的、我―――代行者」
法雷尔走到阿雅的身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
让低着头的阿雅强行的抬起脸来。
但是、阿雅并不正眼看法雷尔、低垂着眼帘挪开视线。
「我的任务是、作为「主」的『天盖』回到原来的世界。
为了这个目的、我掌握这个世界的构造、摸索方法。
然后得出了结论。
……为了解放「主」、只有让她再次开启「门」、」
法雷尔的眼中、点燃着火苗。
虽然表情淡漠、但在眼睛深处、满是深深的愤怒―――
「她是让我们的「主」被囚禁在这个世界的不祥的存在。
她有再次开启「门」、让『天盖』回到原来世界的责任。
因此、为了赎罪、她应当受点苦难。
……你不这么认为吗？」
俯视着趴在地上的我、法雷尔问道。
他说的话我有一半都无法理解、但是……。
他的「主」、是因为阿雅的过错被囚禁在这个世界。
所以、为了解放他们、阿雅应该要帮忙……、是那样一回事吗。
如果是为了那些、不能抗拒任何痛苦、被当作道具要求服从……。
「别开玩笑了……！
难道阿雅自己想成为元凶吗？
被赋予不老不死……、这也是、一切的一切难道是阿雅自身的意志吗！」
「不是！」
我话音未落、阿雅立刻否定。
「我……！
我、不想要……这种力量……！」
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如此微弱……、但是却满溢着悲痛与哀切。
如果不是她资源得到的力量的话。
谁也没资格去责难。
不期望犯下的过错、无罪的罪人、难道必须要去苛责她吗。
「无论是不是她所希望的……、她犯下的罪是无法改变的。如果不赎罪、那怎么行」
「住嘴……！明明是怪物的手下、不要装得什么都懂一样！」
我努力地撑起了上身。
失血过多。
意识开始模糊。
几乎感受不到周身的疼痛。
即便如此、强大的愤怒、让身体愤然而起。
「够了、那家伙不论怎样都不可原谅……！」
「……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
视线开始扭曲。
是我视觉出了问题吗、还是空间的物体扭曲了―已经无法判断。
全身被仿佛刀剜一般的疼痛包围着。
鲜血开始弥漫、视线被我自己的血染红。
疼痛感开始变得遥远。
是因为身体机能开始衰竭吗。
如今的我、连能够证明我还活着的疼痛感都无法感受到。
无法支撑上半身、我再次倒在地上。
「瑞文！」
阿雅悲惨的叫声。
法雷尔依旧冷眼斜视着狼狈的趴在地上的我。
「你反正也都来到这了。请不要再劳烦我出手了」
攻击再次袭来。
我的身体飘在空中、然后被摔到墙上。
就这样、很狼狈地倒在地上。
「……瑞文！瑞文！」
「哇啊―――啊―――」
阿雅不停地呼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一点都不真实。
想要回应那呼唤、但是我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即便如此、在地上挣扎着、试图抬起脸、朝那两人的方向望去。
无法找到焦点、在模糊不清狭窄的视线里、法雷尔的绿色以及阿雅的黑色映入眼帘。
法雷尔再次转身朝向阿雅的方向。
「好了、接下来差不多让我们进入最后阶段吧。
―――解放被抑制的『永恒』。
以高次存在的力量将「门」打开、这是你所能做的、唯一的赎罪方式」
「……那种事情……我……」
「通过『七存在』、需要数百年。
终于、要让『天盖』被解放、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如今、不要告诉我不行」
不要告诉我那些有的没的、法雷尔用强硬的口吻说道。
但是、阿雅貌似很痛苦地、摇着头。
「但是……！
如果打开了「门」、或许确实可以让『天盖』回到原先的世界。
但是，也并非一定能回去！
这和其他高次元存在是一样的，不是吗!?
因此……、或许、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我、不能……！」
「如今我可不打算来讨论那些可能性。
没有别的方法了。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只有赌一把了。
―――而且。这对于你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因为如果『天盖』离开、对人类而言也消除了一个威胁。
如果是对相互双方都有利的赌局、试试又何妨？」
「……为了这个目的就要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吗……！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良知!?」
「真是愚蠢的问题啊。
我已经说过了、我始终也是『天盖』的代行者啊。
长久以来、借以人的形态、但是本质是没变的。当然也不会有所谓人心之类的东西」
法雷尔的冰眼、看起来似乎在嘲笑阿雅。
「……不论怎个世界怎样走向毁灭、我可没兴趣管这些。
唯一的最高的任务。如果完成了这个任务、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
这个世界将会如何、其他的高次存在将会如何、还有、你们人类将会如何―――」
法雷尔残忍地回答着。
目的是唯一的、而且、连自己也不管不顾。
对于这样的家伙、除了目的以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乎其他事情。
只是要实现自己的目的。
因此、法院的存在刚刚好。
正如哈迪所说、法雷尔的计策不是为了人类。
终究只是为了他自身的目的。
虽然通过他的计策人类也获益了、但这只是无理狡辩而已。
「反正、高次存在与这个世界不相容。
……潜藏在她体内的高次存在『永恒』应该也是同样的。
问一下怎么样？」
如果那个出来了的话、法雷尔戏谑的嘲讽着。
……阿雅的体内、高次存在……？
打开阿雅的「门」的力量……。
不老不死……。
……高次存在、『永恒』。
那东西、潜藏在阿雅的身体里吗……？
「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的身体里……、有高次存在……？」
我一边吐血、好不容易吐出话语。
不由得问道。
法雷尔若无其事地说着。
我意识到那是之所以阿雅扭曲存在着的答案―――
是惊讶于我的提问吗、法雷尔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马上就转变成了嘲笑。
「……是的。
她的身体中寄宿着被称为『永恒』的高次存在。她的不死不老也好、力量也好、全是由此而来。
……但是、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就跑到这来了吗？」
法雷尔嘲笑着我的无知和莽撞。
但是、那些事情偶无所谓啦，怎样都好。
阿雅的体内有高次存在。
而且、因此她不死不老、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
这是怎样的理由、我无法理解。
但是、即便如此……、对于阿雅存在的本质这件事、只是感觉不可思议。
无法触摸到中心吗……、那模糊的预感。
早先的那些话。
如果能排除了那存在于阿雅体内的、名叫『永恒』的高次存在、她就会丧失那些特殊的力量。
是那样一回事吧。
法院所说的、作为应该「绝对不会死的存在」的阿雅。
除了每次都将她杀掉的方法外的拯救她的方法。
果然还是有别的方法存在着的―――
「―――真不爽啊。到此为止吧。
像你这样的卑贱的存在、应该在『天盖』解放时祝福，而不是在这个地方。
这次给我彻底的消失掉吧」
收起嘲笑、法雷尔板着冰霜的面孔向我走来。
在两手间形成激烈的舞动着的强烈的光芒。
一步一步地让我逼近真实的死亡。
不能就这样等死。
但是―――、无论怎样挣扎、身体都动弹不得。
仿佛成为了别人的身体一般、根本不听我的命令。
不、连我自己的意志、都模模糊糊地犹如幻觉一般。
怎么回事。
这能到这里了吗。
好不容易才―――
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来到这个或许能为她做点什么的地方
就那样―――结束了吗―――
阿雅的喊叫声回响着。
住手、恳求着想要阻止法雷尔。
但是、法雷尔没有停下脚步。
时间、像是手捏糖人般被延伸下去。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远离一般、有点想睡的感觉。
模糊地思考着。
是从何时开始我有想要帮助她的念头的呢。
在绯红色的丘陵、看见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她的时候吗―――？
但是―――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是在废墟的村落、与阿雅初次邂逅的。
而且、在短短的时间里、一起生活。
那就是我和她爱情的开始―――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总觉得―――
还是―――做过什么―――
难道我是忘记了―――？
走在装点着庆祝和祭祀的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