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怀念、那个名字……。
拥有那个名字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了吗。
我、眯着眼睛、终于、视线捕捉到了对方。
「我没打算要藏起来的。你的眼睛出问题了、是这么回事吧」
傲慢、粗野的笑着。
那家伙、在那。
哈迪?埃尔福特。
……十年前的、那件事之后。
我最先见到的就是这个男人。
当时、哈迪作为处法机关的守护者、来这里调查发生的异常事件。
他是第一个向在这个濒临灭亡的地方站到最后的我伸出手的男人。
而且、救了我的命、也是我的恩人。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话、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吧。
那之后已经过了十年、可是那氛围、还是跟以前一样。
果然、脸上刻着与年龄相仿的深刻的东西。
但是、那精悍的躯体、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强大力量。
而且更甚。
那傲慢的从容、让我感觉到哈迪这个男人的健在。
「真是的、你老在妨碍我。真希望你多点自知之明啊」
「虽然你这么说了。可你老做一些让人想阻挠的事、我怎么能放任不管呢。
不想被阻挠的话、何不成熟点、做个为大家着想的道师举行点慈善活动呢?」
哈迪露出一个危险的笑、眼中全无笑意。
那个眼神、是目标就在眼前的狙击手的眼神。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很乐观嘛。
你也应该知道法院的本质。正因为是「大家的」法院、我才遵循本分一往直前的」
「哼、笑死人了。你那自以为是的策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不是吗。
那种东西、只会给人添麻烦」
「……看来跟缺乏理解能力的你说了也毫无意义呢。
反正、你已经排除在舞台之外了。老老实实安分的看着都做不到的话、干脆从这世上消失吧」
法雷尔正想出去。
但是。
在那之前、哈迪手中的武器已经开火了。
哈迪手中握着的、是被称为「枪」的特殊武器。
不是像剑之类本身能砍能打的武器。
而是击出超高速的「弾」、不碰到远距离的对象就将之破坏。
不是一般的武器、除了我、哈迪以外没有使用「枪」的人。
法雷尔的胸口、涟漪波动。
子弹、打中了那。
肉眼根本唯一法察觉那个弾道。
之前还很从容的法雷尔、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了。
「……呵。竟想阻挠我……、看来是我太大意了……」
「我知道普通的子弹对现在的你根本不起作用。所以特地用了少有的特殊子弹、快给我消失吧」
子弹再次射出。
话还没说完、哈迪就扣下了枪的扳机。
再次的冲击、使得法雷尔的身体摇晃了。
而且、这次没能抵挡住、轮廓开始崩溃了。
「没办法、只有先撤了……。
但是、无论是使用『死蚀』的人还是反叛者、我都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这一点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仿佛融化在风中似的、法雷尔消散了。
与此同时、异常的天空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就不由自主的原地坐下了。
身体在悲鸣。
累积的伤、加上疲劳、这就是和『御遣者』的战斗。
虽然很快解放了、但法雷尔的那一击。
遍体鳞伤了。
然后、哈迪登场。
不经意间、放下心来了。
面对这个和以前一样的男人、似乎紧张不起来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
「什么呀、亏我还救了你、竟然谢谢都不说一声……算了、反正也无所谓」
避开我的话、哈迪折叠枪身、将弹夹放空。
再从怀中掏出子弹、装上。
虽然能攻击远处的对手、威力也很强、但是不得不这样再将子弹装上、这就是枪麻烦的地方。
「……。对了、上次、见到你的女儿了。
是叫瑟列斯吧。她一直在找你」
「这样啊……」
对我的话、哈迪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
只是不经意的说的、戳到痛处了吗。
「……什么呀、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你的事、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丢下家人不管、在干些什么啊」
「……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我家的事情跟你没什么关系吧。少管闲事」
「呵呵……。说的也是」
看着哈迪痛苦的样子、我也只能苦笑了。
至今为止、我反复说过的话。
不去探讨别人。
那是、工作上的原则。
也是、我自己的生存方式。
但是、现在、我感觉自己在反驳这句话。
有个家伙让我想要去关心想对他说。
应该对他说更多的。
现在才想到这些事。
「……说实话。对你来说、我和家人的事、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相反、对我和我家人来说、你更无关紧要」
「……什么啊?」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了吧?」
哈迪慢慢的来到我身边。
那坦然自若的脚步、让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然而。
头部被什么硬物顶住了。
一瞬间我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枪口、我感觉全身僵硬了。
就这样、扣下扳机的话……、刚才装入的子弹就会穿透我的脑袋。
我动也不能动、不禁咽了一下唾沫。
「……你这是在干嘛啊」
「我。我是为了亲手弥补十年前的过错才来的」
「……十年前的……过错……?」
甚至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的声音在颤抖。
「―――那时候、我没有把你杀了。那是、我犯下的过错」
「……你说什么……!?」
哈迪的话、是冷静而透彻的死的宣告。
全身寒毛竖起。
竟然会演变成被这个男人索命―――我想都没想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手上刻下的印记。那意思、还记得吧?」
「……恩」
这个两只手上都刻有的印记。
那好像是『封魔的印记』。
『封魔的印记』、能够削弱魔道的力量。
如果是比较弱的魔道就可以将之完全封印、如果是比较强的力量也可以让它大幅度的减弱。
那时、还无法驾驭『死蚀』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力量还会失控、处在危险的状态。
而就在那时、得知此事的哈迪、为了不让『死蚀』再度失控、就在我的两只手上刻下了这个印记。
因此、我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驾驭着『死蚀』。
但是、这个印记的力量、也并不是万能的。
压制的力量按比例的对我自身造成负荷。
那就是、我每次使用『死蚀』时忍受的痛苦。
虽然这样、因为平时都只控制在打斗的程度、反馈回来的负荷也就不是很强烈、痛了一下麻痹了一下就没事了。
但是、像这次这样因为失控而释放了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不是痛和麻痹就能了事的了。
那个印记、最大限度的想要封印那强大的力量……、尽管如此还是封印不了的话、作为元凶的我也会没命。
『封魔的印记』、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在我手上刻下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
然而。
「这种惨状。本来、造成这一切的时候你也应该没命了才对。
……但是、你、还活着。印记也确实到现在还没丧失效力」
「……」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漠然的声音。
那声音、让我动摇了。
「我是……」
「那是不可能的事。
至今为止、因『死蚀』而觉醒的人、无一例外的全被魔族化了。那就是、『死蚀』被称为人类无法使用的力量的原因。
而且、被魔族化的『死蚀』使用者失去了理性、想要吞噬一切。那些家伙、作为象征死亡的魔族、被称为死亡支配者。
法院至今为止、为了葬送那些死亡支配者、做出了很多牺牲。那就是『封魔战役』……」
「……」
「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了吧?」
哈迪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你是、历史上第一个使用『死蚀』的人类。
我是知道这件事才给你刻下印记的。为了看清你的本质。
是人类却能驾驭『死蚀』、这么难得的家伙死在那就太可惜了。
相反、结果还是魔族化的话、在无法挽救前必须杀掉。
……这是、一场赌博啊」
哈迪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残酷。
这家伙。
不是为了救我才刻下印记的。
我会变成什么样、难道说仅仅是因为对这结果感兴趣而已吗―――
「但是、这算什么结果。你既没有被魔族化、也没有死。作为一个人、让力量失控。
然后、还是一个人保持原样。
……老实说、这出乎我的意料。
事到如今、不能当成我的失算就了事。不知何时又会让『死蚀』爆发的危险家伙、不能放任不管」
所以。
要了结我。
这就是……、这个男人所下的结论吗……。
「如果知道会变成这样、那个时候、就该按照法院的指示把你了结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忍心导致的。
……这就是、我十年前犯下的过错。所以―――现在、我要亲手了结」
觉得头晕。
恶心得想吐。
「……那到底算什么……。只是你自以为是的胡说八道不是吗……!
因为你活下来、又因为你要被杀、我绝对不干!」
眼泪渗了出来。
无可救药的不甘心。
不成形的感情、仿佛要破喉而出。
我并没有把全部的信赖寄托在哈迪身上。
仅仅一次的相见。
那个时候、给了我生存之技。
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从这家伙的这些话中。
遭受如此打的打击。
「我……、我自己的命运如何、由我自己决定!」
情感爆发了。
比我想象的还早。
我手中、生成一把剑。
哈迪开枪的同时、响起了铁器撞击的声音。
子弹、掠过我、打入地面。
我跳起、朝哈迪砍去。
早已忘记了、全身的疼痛。
不是思维、而是本能在支配着这个身体。
「连难缠都是老样子。敲诈勒索一个不抵抗的家伙、倒是和性格不符嘛。
好啊、我会看完的。……最后的最后为止!」
哈迪飞身退下。
那个眼神、已经变成了想要对我进行裁决的行刑者的眼神。
我也从正面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男人。
对哈迪的所有好感、一下子翻转了。
被出卖、存在被否定。
「你到底赋予了怎样的命运……!
自己去确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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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有、是多么的不安。
一无所知、是多么的无依无靠。
没有一个确定的东西、就连代表自己这个个体的名字都没有。
不确定的「生物」。
那就是、我的存在。
只有、手中残留的、尝过死亡的感觉。
以此为依靠、我才在这里。
跟这样的我打招呼的男人、也在这里。
「……怎么了、小子。在这干嘛呢?」
那是、很若无其事的一句话。
尽管如此。
当意识到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时候、我、竟然感到无比的安心。
觉得、原来我在这啊。
一时高兴过头、眼泪竟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
而且、感觉自己心中洋溢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我终于、恢复普通人的样子了。
「哭什么啊、你。难道肚子饿了?」
那家伙、一副完全不知状况的样子、问那种不对头的问题。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实际上肚子确实饿了、比起这个、他肯跟我打招呼跟我搭话让我觉得很高兴。
自己的存在被人认同、原来是件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孩子的时候就有这种实在的感觉了。
男人说他叫哈迪。
来这里调查发生的异常事件。
说自己是法院的人之类的……、感觉听了一堆粗略的解释、但大半都忘了。
我只要说起什么都不记得的事情、那家伙就会以一句「哦、是这样吗」了事。
不过、那家伙好像是知道的。
知道、这个废墟的元凶是我。
而且、也知道那个祸根还在我手上。
我说了手中残留的感觉以及那种畏惧。
对此、那家伙的反应、竟格外的平淡。
「然后呢?你想怎么样呢?」
被如此反问、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对、原本、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无话可说的吧。
只是、想要吐露心中的芥蒂吧、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到底想干嘛?
想要消除这种不安。
想要从这种畏惧中逃脱。
想要找回失去的东西。
那种漠然的感觉、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那其中、真正想要的根本的东西。
不想失去、这样一个自己。
―――想活下去。
那种、原始的愿望。
听了那些、那家伙笑了。
问,连死的勇气、背负罪恶的坚强都没有、仍然想活下去吗。
被取笑也没办法吧。
但是、尽管如此。
那家伙收敛了笑容、说「不过、这就是人类吧」、一副很能理解的样子。
「赌赌运气吧」
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我手上刻起东西来。
虽然看不见、但有种与异质的东西连接的不协调感。
虽然伴随着疼痛、但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东西。
『封魔的印记』。
那家伙、这么称呼在我手上施下的法术。
而且、那种不协调感渐渐变淡、很快融入手中。
「那个印记生效期间、你都会活着。所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吧」
对那家伙来说、也许那只是若无其事的一句话。
但是、那句话、却给了我实在的活力。
从那一刻开始、我感到、我的存在是被允许的―――
刻在手上的这个印记、有着远比抑制力量重大的意义。
每次使用『死蚀』时感受到的疼痛。
全部、都是我活着的证明。
是我的存在被允许的证明。
―――所以、我将这个印记和『死蚀』的使用、当作了自己的证明。
因为对于失去一切的我来说、能够相信的、只有实际用这个身体体会到的「实感」而已。
那个给了我「实感」这个证明的印记、我一直将它作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支柱。
―――现在想想。
一直、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这个印记能让我活下去的话。
那我的存在就还是被允许的。
虽然只是不经意间、也不可否认有过那种想法。
这样啊―――突然明白了。
明白了。
我走过的道路、不是按照自己的意志选取再用这双脚开辟出来的。
而是有这个印记作后盾才被允许走出的道路―――
在这之前、是打算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的。
想着即使背负着罪孽自己还是自己、而一直努力着。
然而、实际上只是依赖着『封魔的印记』这个免罪符而已。
我、没能靠自己的力量走、靠自己的力量背负……。
正因为如此。
哈迪说的让我活着是个错误的那句话、才让我如此受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