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蛙叫了几声,月亮已经蒙上了白纱。夜空的黑色在台灯橘色的映衬下愈发的深邃。
安好和淑芬早早的躺在床上,讲着悄悄话。
”我在这里过夜,你那位一定不高兴吧。“淑芬觉得敬国对安好的态度淡淡的,像个长辈。怎么都不像如胶似漆的小夫妻。
“不会,他向来不管我的事情。”安好怕自己的话引来误会,因而又补充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怎会不高兴。”
“安好,我是替你担心。你先生是个拔尖的人物。若你有个大意,怕是被人挖了墙角!”淑芬觉得有必要对这个不谙人情世故的同室进行一番敲打。
“这话怎么说啊?”看淑芬说的认真,安好坐起身来,不解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淑芬。
“你没觉得今天来的那个玄芝是你家教授的爱慕者呀。瞧她的样子,一点也不在意你的存在。你看她在饭桌上谈论的尽是学生思潮,当局形势之类我们听不懂的政治。临走也没有特别感谢你这个女主人。亏你还把她当贵宾似地招待,人家指不定怎么瞧不起你呢!”淑芬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从小就耳濡目染这些女人之间的战争,惯于察颜观色的生存之道,因而她说的话有些分量。
“若是真的,我也无可奈何。我和他不是自由恋爱,他从心底不接受我。我们现在这样勉强地过着日子已经很好了,我也不敢想以后。”安好抱着膝盖黯然道。
淑芬一骨碌坐了起来“书呆子,你也太没有出息了。好歹不能让她那么容易进门啊。她们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才最可怕,瞧我家的三房那位,霸着我爹寸步不离。手段才是狠辣。可怜我娘,最苦的时候和他挨着,现在日子好了却连丈夫的面都快见不着了。”她的爹原来在老家有个童养媳,到上海后认识她娘,发家后又娶了一房。据说是个念过大学的女秘书。三房一起住着,儿女们也都在一个屋檐下。三房太太整天为了取悦丈夫,明里暗里争破了头。想到这些淑芬就觉得心乱如麻。“我觉得这个女助教特别象我们家那位,所以你得提防着些。”
“淑芬,我的心里乱急了。还是别说我了,说说你今后的打算吧。”安好觉得纠缠在自己的混沌里一筹莫展。她觉得不安,所以扯开了话题。
“哎,别提我了。我在家里的地位都不及你,我爹这么多儿女,何时认真地为我做过打算!估计毕业后,把我往他手下哪个经理这里一塞,也算对得起我。”淑芬从腋下取出帕子,不停地扇着微微出汗的脸庞。
两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身世坎坷,未来渺茫,经不起进一步的推敲和扩展,因而只得无力地睡下。各自怀着心事熬到下半夜,才渐渐睡去。等到醒来,都已经过了8点。
“安好,我去学校了。王同学若是有闲暇,再住几天吧。”敬业在门口唤着。他心里特别想再见一下王淑芬,可是没有借口。
“我可能呆会就走了,只和嬷嬷请了半天假。”淑芬在屋内边穿衣服边回答。
“这样啊。”敬业的声音有点懊恼。“那下次记得有空再来玩。”
“敬业,你快些走吧。不然要迟到了。”安好下意识觉得这个时间不走,他笃定是来不及的。“先生去学校了吗?”她低声问。
“没有呢,说是陪你去斯密思那里复诊,还在客堂里等着你们吃早饭呢。“敬业矗在那里,用脚在地上划着圈。看里面没有回复,才恹恹地走了。
两个人整理梳妆好了,才到了客堂。看敬国在那里看着报纸,台上已经备了白粥,酱菜和油条。敬国看她们两个出现,才放下报纸,脸色温和地询问“王同学,昨天睡得还好吗?”照例主人的问候。
“和安好说了一宿的话,睡下晚了。因此起来略有些迟,实在不好意思。”她抱歉地和安好坐下。安好赶忙给大家盛粥。大家一起吃了早饭,叫了三辆黄包车去浸会基督医院,顺便送王淑芬回校。
斯密思做了复查,安好的肺炎已经治愈了大半。因而仍旧配了药,让她在家继续休息一周。
学校就在隔壁,却不能返校。安好多少有些失望,垂头丧气地跟在敬国的身后。“我想去学校走走,先生若有事情先走一步把。”
“今天已经和学校请了假,我陪你走走吧。说起来我也不曾到过你学校。”看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事情有些兴趣,马上引着他走入了旁边的教堂。不是礼拜天的教堂没有什么人,在圣坛旁一个嬷嬷看他们进来,立刻过来招呼。
“安好,看你又恢复了以前的精神。我感到很高兴。”是安利特嬷嬷,她友好地向旁边的蔡敬国微笑了一下。安好说明了来意。安利特让他们自便。于是两人往教堂的内院走去。
“那里便是我们学习的地方。”安好指着一个比较大的房间,这会时间20多个女孩子正在上英语课,传出一片整齐的朗读声。“今天星期一,下午的课都是英文。”安好介绍说。敬国点头。他们沿着蜿蜒的走廊走到尽头,一片梧桐映入眼帘。那是一个非常开阔的地带,密丛丛的梧桐却遮住了视野。只有一条依稀的小径通往深处。
“后面是墓地,很少有人去那里。“她从来不害怕墓地,相反因为安静常去那里背书。但是中国人通常忌讳死亡,所以她止步不前。
“走去看看吧。”敬国的从容地迈开步伐,沿着小径往深处走去。初夏的梧桐已经长满了绿叶,相互攀附着遮住了阳光。只稀疏地透了一条条光线下来。四周非常安静,只有微风吹拂着树叶的细碎呢喃。
终于在尽头,突然一片开阔。只是那一座座墓穴,雕刻在云的尽头,是阳光都无法化开的凝重。墓碑上泛出的青苔的颜色少许能够证明主人在这里长眠的时间。敬国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