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会基督教堂的建筑面积在上海的教堂中并不算大,它的方尖塔在周围数平方公里的土地中显得特别巍峨。最近由于发展规模的扩大,附属的基督医院和学校,甚至孤儿院都如雨后春笋般矗立起来。
当地的土豪富庶,把笃信基督教视为流行。他们把从未受过教育的女儿送到浸会学校,并付出了一大笔的赞助费。由于年龄都已逾入学年龄,所以浸会基督教堂特别开设了浸会女子专门学校,为了那些富有的小姐们提供基本教育环境。课程除了国文,英语之外,只有礼仪和女工的教育。被当地人戏称扫盲班。
小姐们并不把学习看得很重,因为毕业后她们就会嫁到父母安排好的家庭,依旧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现在的学习无非为嫁入豪门再添加砖瓦。尤其练就一口流利的英文,和嬷嬷们那般神圣,挺拔的身姿。只有安好像一块干枯的海绵,孜孜不倦地吸食着知识给予的营养。她随身都携带着小本子,记录一些她需要的知识。遇见任何一个嬷嬷都会从今天的对话中学到新的单词。她是国文老师顾晚清宿舍的常客,她们研究中国文学,外国历史。常常聊天至深夜。而第二天的一大早,人们通常在教堂深处的一隅能碰到正在看书或是背英语的她,脸上还挂着些许疲倦。
她自学了小学和中学的国文,并在顾晚清的帮助下学完了小学和中学所有数学课程。在顾晚清的眼睛里,安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学生。她好学且聪明,态度谦逊有礼。入学一年来,她的学习一直全优,还是老师和嬷嬷们的生活小帮手。她会做面包和煮咖啡,让来自英国的嬷嬷们经常可以吃到家乡的味道。她有时抽空去那里的育婴堂做帮手,给孩子们讲故事缝补衣物。她甚至帮顾晚清抄写课本,充实现有的教学材料。顾晚清经常会惋惜地摸着她的头“安好,你不觉得累吗?”她也只比她略大了四岁,却看她承受了十几倍的压力。
“不觉得,我觉得过的可充实了。”她经常抬头微笑着。“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事情。”
“安好,你有没有想过以后?”顾晚清从她嘴里得知:安好有一个和她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丈夫。不同的是她违背了父母选择了逃婚,远走他乡。
“他现在是大学教授,我还只是念了九牛一毛。我总是想缩小我们的距离,可是我怕我还没有到达,他走得更远了。”她边写着字,边黯然地说。仿佛只有写字才可以让她不断地前进。
“那个不是距离,你知道吗?我给你讲过辛德瑞拉,王子和平民也可以相爱。但是逼迫王子和辛德瑞拉结婚,他们之间就会产生距离。那个距离不是辛德瑞拉拼命做个公主,而是存在于他们心里那份不爱。”顾晚清淡淡地说,她总希望安好早些认清这些事情。
“顾老师,你是说,如果他们是父母之言缔结的婚姻,王子是永远爱上不了辛德瑞拉的吗?”安好睁大了眼睛,她太想从老师那里得到答案。
“安好!”顾晚清似乎明白了一些。“你是不是爱上了王子.。?”
“我..”她支吾了一阵,突然放下笔定睛看着她说“顾老师,我可以爱他吗?”她的脸虽羞红地像朵杜鹃,仍旧毫不躲闪地直视着。
“傻姑娘。”顾晚清把她揽进怀里“你当然有爱人的权利。可是这样太苦太苦。若你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你会很失望的?”她当初和爱人私奔,可是爱人终究抵不过家里的阻扰离开了她,她回不了家因为父母声称和她断交。这种痛楚,常常成日成夜的侵蚀着她。
“安.。。”是佩蒂嬷嬷的声音。她们发不了好的音,所以一直叫她安“你们家里有人找你。我让他在礼拜堂等你。”
安好匆匆赶到礼拜堂,看见余管家在那里踱步。她猜不出什么事情,慌忙赶上前去打招呼“余管家,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从湖州到上海来了,让你回去呢。。”余管家上次看到安好是去年的春节,那会子安好还穿着褂子。现在穿着蓝色的棉袍子,下面是白色的袜子和黑色棉鞋,一副女学生的模样。而且是个模样俊,水灵灵的女学生。
安好只好向嬷嬷们请假,然后和余管家回了家。她心里虽然挺挂记大奶奶,可是却不太愿意见她。因为她心里明白,大奶奶见了她和敬国,就会巴不得立刻生个孙子给她。如果敬国态度不好,大奶奶的脾气可是一发不可收拾的。而她,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却无话可说。好像是敬国和母亲的对弈,和她毫无关系。
“敬国,你为什么和安好分房睡。”大奶奶果然在对敬国发难。安好还来不及和大奶奶打招呼,就只得低头夹在他们的战争中。
“娘,家里那么大。何必挤在一个屋里呢。”敬国对于母亲他总是无计可施。他很爱母亲,尤其是母亲在失去父亲后毅然顶起这个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20岁有了家室,快30岁了还没有孩子,像什么话。你不喜欢安好,就快些让她生了孩子,随我去乡下,你不就可以随心地做事业了吗?”老太太这些年吃斋念佛,只求可以快些含饴弄孙,也算她这半生没有白忙活。这敬国虽是她的骄傲,偏在这个关键的事情上无法让她扬眉吐气。她的那些亲戚,哪个不是儿孙成群的。
“安好是娘的媳妇,不是我的。”他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讲自己的心理话,但是这句话却将安好的心沉到了河底。也许正如顾老师的话,王子无法爱上被母亲安排的辛德瑞拉。
“你这个忤逆子。”老太太一阵眩晕几乎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