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不曾想过费小茶会忽然间睁开眼,更不曾想过,原来一向温和如玉的费小茶,会有这样精锐犀利的眼神。然而只是在眨眼间,心下便有了思量。他一动不动,也不收回手,而是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将触碰脸的目的改为了触碰额头。
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不对劲儿,“小茶,烧退得差不多了。”
费小茶眼中的精明渐渐褪下,只剩下一片茫然,她缓缓闭上眼,声音嘶嘶如蚊,“要麻烦柳大哥……送我回去了……”
柳倾一愣,抵在她额际的手忘了收回。
直到费小茶平稳地呼吸缓缓传出,他才发出低低的笑,脸上的阴狠消失得一干二净,换回了真诚地笑容。深邃地瞳眸中闪过一到不知名的光,他俯下身靠近费小茶耳边,压低嗓音低声道:
“小茶这麽信任我,可我却有些不相信自己……要是我忽然控制不住,对你为所欲为……那小茶你,该怎麽办才好……”
冬日里,连呼出来的气息都会变得炙热无比。柳倾的呼吸在费小茶耳边慢慢若有若无地滑过脸际,带着温暖温度的唇似乎与她的皮肤相碰,直到来到那两片泛白微微干裂的唇际才停下来。
他猛地直起身后退两步,脸色复杂的看着陷入熟睡中,对自己的动作一无所知的女子,急忙握紧拳,低下头强迫自己舍去脑中的遐想。
而费小茶,因药物中的安眠作业,只能昏昏沉沉的睡去,什麽都无法思考。
其实柳倾先生,您冤枉费小茶这货了,她不是对你信任,而是真的被药物害得没有办法再清醒而已。
很多年以后,柳倾才知道,自己这样的退缩,带给他的究竟多大的悔恨。柳倾与顾子墨?谢凌的最大区别,那就是一个绅士,另外两个禽獸。绅士无非就是耐心的狼,但禽獸却是直捣黄龙,至死方休。
费小茶的生物钟准时在早上7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锦被,陌生的格局,陌生的摆设,都让她紧紧皱眉。脑中闪过昨夜昏昏迷迷时,听到的那些不太真切的低语,让她更是狠狠凝眉。身上衣衫还是昨日那套,除了有些凌乱之外便无其他被动过痕迹。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不假思索地脱口喃喃出一句:“幸好没有出墙,不然就麻烦大了……”
愣住,她眉目越发拧紧,这该死的习惯,总是改不掉……都已经三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办法改变,不与任何人接触的习惯。总是那样感觉,如果与别人接触后,会很很大的麻烦……捂额,这都是什麽烂习惯啊……都是那两个混蛋害的……
不过,唯一好的一点儿,就是费小茶,学会了抱怨,不再是那个不管受了何等委屈,都只会说一句‘没关系’的禾小九了。
换做是以前,禾小九会怎麽做呢?大概只是会想想:这种习惯有就有了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而现在,费小茶却会忍不住又想:我擦,都是那两个混蛋!
这种变化,若是让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毕竟妈妈以前一直都在打着破坏她面瘫的主意……
想到这里,费小茶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心中已经下了某种决定……
“小茶,醒了还难受吗?”
开门声伴随着柳倾的声音徐徐响起,费小茶扭头看向他,清冷明亮的眼睛中闪过什麽,脸上恢复一如既往的面瘫式笑容,“嗯,对我来说发烧感冒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我实在是太麻烦柳大哥了。”
柳倾闻言,便是一阵轻笑,他几个大步拐去一旁的衣架子,拿过昨日他帮她脱下的棉袄大衣向她走来,“昨天叫不醒你,所以只能带你来我这边,小茶你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我刚刚还琢磨着你会不会生气大闹呢。”
“唔……大概是因为,”她想到昨夜梦里那朦朦胧胧的细语,微微歪着脑袋,她脸上的笑容扩大,“我知道柳大哥是正人君子,所以才不担心。”
柳倾动作一怔,又瞬间恢复过来,恍若什麽都没有发生般,弯下腰将地上那双白色雪地靴拿起递到费小茶脚边。
“你这丫头,给你柳大哥戴了那麽大一顶高帽子,现在柳大哥就算想做些小人行为,都不行了。”
在柳倾这边吃过早餐,费小茶便回到自己的公寓,将自己昨夜所买的年货都放好后,才转身回屋,收拾几件简单的物品,便带上混球去敲柳倾公寓的门。
“咦?小茶有事儿吗?来,进来,外边儿——”柳倾的声音止住,他面色森冷地盯着费小茶手上的背包,仿佛那是十恶不赦的东西般。
“不了柳大哥,我决定回家,所以向来跟你告别。”费小茶心下一惊,但面色上却保持着微笑。果然,近墨者黑,这柳倾,其实也不是什麽善类。起码,拥有这样的表情的人,不会好人到哪里去。
“回……家?”阴森森地重复一遍,柳倾依旧盯着那个背包,许久,他才抬起头,缓缓扬起一个温文儒雅地微笑,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我送你。”
费小茶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那,麻烦柳大哥了。”
在前往机车的路上,柳倾一边开车,一边近似不在意般询问道,“打算在家里待多久?”
“唔,不知道,可能,会很久吧。”考虑到被谢凌他们发觉的危险,她定是不能在家里待很久,却也不能回北京……
“那混球呢?你打算带它回去?动物登机很麻烦。”他开着车,面色不变,眼中,却早已闪过种种不知名的光。
费小茶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可是,“虽然混球是我救回来的,可是混球也同样救了我,它,真的对我很好,我不能丢下它的。”
“是吗。”他不是在意般说着,忽然扭头看向费小茶,脸上勾起一抹极为灿烂的微笑,只是笑意却未达到眼底,“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
“嗯。”费小茶反以微笑,极为郑重的点头,“柳大哥,你说我应该能得到爸爸妈妈的原谅吧……我都离家出走那麽多年,他们肯定非常生气的……”
柳倾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什麽,转头继续开着车不再说话。
一路上大雪飘飞,堵车路塞,等他们赶到机场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费小茶在网上利用了些小手段订的票是下午两点的飞机,于是柳倾便留下来陪着她等待着。只是上天仿佛跟费小茶天生过不去般,两点还未到,广播里就提示由于大雪过大,今天的飞机都停飞的消息。
柳倾站起身,双眼闪亮无比,他脸上带着笑容,惋惜的开口道,“小茶,看来今天你是走不了了,我们先回去,再看看明天天气如何。”
费小茶抬头直直看着他,半响,才轻轻摇头,“柳大哥,我想再等等,天气会变好也说不定。”
清冷的女声中,带着一股执着的倔强,柳倾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的坐回原位。
只是这一等,便是半天。
已是晚上九点左右,飞机场候车厅里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两个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在巡逻。柳倾捧着两杯热可可走向的费小茶,却在看到那个场景时,脚步停住,无法再靠前。
那一人一犬,一站一坐的背影,面向玻璃窗外雪花飘零掩盖住的飞机场,一动不动,满幕地落寞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