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袭人。
白玉珍珠帘子如冰冷的泪滴一般垂着,隐隐约约后面纱雾般的轻绡笼屉,闪着流萤般的光辉,依稀可见一只赤黄的蝴蝶在里面花柳般云飞。蝶下,竟是一朵赤翠的青莲,辉光夺目。
戚妃仍是白衣,头上并无半点首饰,只是青黑的发丝编成一只粗大的辫子垂在颈前,丰姿雅韵浑然天成。她坐在一只淡青绮罗小雕花椅上,手里拿着一根形如飞鹤的莹草,带着一种柔美的风情无限,轻轻向屉内娇媚的蝴蝶摆动。
女官走上前去,低低地俯耳,不知与戚妃说了几句什么,戚妃脸色大变,沉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于是便故意惊惶地转过头来,对近前的昭漪问道:“你娘死了吗?”
昭漪抬头,没有说话。屋中的一切在眼前飞快地旋移,但是目光很快便被莹屉中的蝶莲所深深打定。
戚妃斥道:“你娘死了,以春又是怎么回事?我好心许你们母女相见,想不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叫我如何向皇后那边交待?”戚妃柳眉紧蹙,脸上阴云不定。
昭漪张了张嘴,低低地哑着嗓子道:“娘娘想要做什么?”
“什么!”
“娘娘,需不需要用刑。”贴身的女官道。
戚妃摆了摆手,又逼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罗昭漪,你从实招来吧。”
此时此刻,昭漪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去观望那笼屉中的青莲。只见娇美玲珑,华香四射,那一只黄色的赤蝶围着青莲翩然起舞,媚态毕现。不禁黯然想道:这只媚蝶终究却因我临世,必将引起无穷的祸患。我娘和罗竹以春姑姑皆因此蝶而丧身,此仇不报,我罗昭漪誓不为人!但此时我若死了,亦无可奈何,且此媚蝶终究会要被戚妃所控。不如我将计就计,一来可毁掉此蝶,二来慢慢拨查真相,报此深仇大恨。
于是心意已定,便变了脸色,强自挣扎起来,翻身拜倒:“娘娘,奴婢的母亲昨夜亡故,奴婢悲痛万分,如万箭穿心。娘娘容奴婢细细禀告。”于是在地上回道:“昨夜娘娘命以春姑姑领我娘回花房与奴婢相见,奴婢真是感激不尽。奴婢和母亲说了许多离别的话,然后她就沉沉睡去。以春姑姑也告辞而去。凌晨时分,奴婢起来净手,掌灯时,却突然发现我娘她脸色青紫,嘴角吐血,就死在床上。奴婢如雷轰顶,千呼万唤,始终不能将母亲唤醒。奴婢那时已经昏溃,心中所想,尽是与母亲一去的所念。后又听说以春姑姑在水中溺毙,奴婢真是雪上加霜,昨夜就如同去了鬼门关一样。奴婢蒙娘娘大恩,亲眼所见母亲乃是中毒而死,且与以春姑姑死得如此凄凉。望娘娘体恤,与奴婢作主,查清内冤!”
戚妃听罢,蹙眉动容道:“罗昭漪,听你这么说来,倒的确是一件奇案。你说你娘中毒而死,她却为何事而死!她纵然服药,你昨夜就守在你的身边,竟然一点都不知吗?”
昭漪心中怦怦剧跳,但仍然极力平静道:“娘娘,奴婢的确与母亲相依而眠。可是,却的确不知我娘竟已起杀意。如若得知,奴婢愿长夜不息,岂肯放她而去!”
“如此说来,你母亲之死真有些可谅。可是我却就不明白,你娘死了,以春昨夜也一同暴毙,这又作何解释?难道这宫内莫非有冤鬼来勾人魂魄不成?|”
旁边那女官便过来禀道:“娘娘,奴婢有一事回禀。”
“讲吧。”戚妃把鹤形草从一条狭窄的缝隙中伸入蝶笼,驱动赤黄色的蝴蝶栖入青莲,翩然在莲蕊中低舞。
女官道:“娘娘,昨日温瑜身受棒儿香的玉枝春身死,今儿早上便有人在宫中传言见到她赤身裸体的魂魄。此事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和以春琦娘有什么关联。”
戚妃身子一颤,突然停住了,好大一会儿,默不作声。
蝴蝶在屉内扑扑作响。
昭漪似乎骤然间便苏醒过来,低声叫道:“娘娘,娘娘为奴婢沉冤昭雪,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叫奴婢怎生得好!奴婢虽肝脑涂地,不知如何报答娘娘大恩!”
戚妃不由轻笑道:“我也是出身贫家的女子,虽不知皇家什么高贵礼仪,但也懂得善恶有终的道理。如今那些鬼魂妖魔怪异之类的东西,可信可无,我一点都不在意。倒是你这女孩的几句话,还真是让本宫觉得十分中听。想来我一番苦心也终究没有白费。云婉侍。”
“奴婢在。”
“你且领左右的人下去,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个昭漪姑娘细谈。”
“是。”那位被称做云婉侍的女官便带了左右悄然离去,一声也不闻。
华丽的寝宫瞬时便安寂。戚妃轻拈玉指,又拿起一根细长的鹤子草向着蝶屉里走动,那莹白的光束照着,戚妃的手宛若一股雪亮的小火苗。
“我本不欲你报答。”戚妃淡然说道:“救你的母亲也不过是一时所恤。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先前所未及能料。如今,你母亲死了,皇后若来追查,我定然难逃干系。”
“娘娘!”昭漪叩首道:“娘娘为奴婢受到这样的牵连,奴婢真是罪该万死!皇后娘娘若追查此事,奴婢理应一人承当,与娘娘无干。”
“你将如何承当!”戚妃转首过来,烛火中隐隐地花容忧郁。
“奴婢就说是奴婢私下找人偷放母亲出狱,只为思母心切。”
“你这样说,皇后必定追查内奸。你所要牵连进去的肯定又会不止一人。何必如此?”不如我一人出面承担,也好保全。”
“娘娘!奴婢……”
“我这样待你,只要你体谅本宫就好。本宫还记得你的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奴婢确是发自肺腑。只要娘娘用得着奴婢的地方,奴婢一定万死不辞!”
“好!”戚妃听罢此言,竟从榻前站起来,过来搀起昭漪道:“你请过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