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遗孤
袁树军看着两个女儿幸福地享受着美味的菜肴，再想想自己年少时那些曾经啼饥号寒的日子，心中舒坦了许多。往事沉淀在心底最深处，却会在一刹那的感动里触景生情。那些远若浮沉的往事便从容不迫地盘旋在脑海，清清楚楚的凸现出来。不过，他深信，那十年动荡而苦难的生活犹如冬日冰封的雪水，会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化解开来，一切的痛苦与悲伤，也会被融化之水渐渐冲淡。
“你又在发呆了。”钱郁英推了一下丈夫的胳膊。
“哦，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比我们小时候过得好多了。”袁树军的思想被推到了现实。他突然又回想到大哥的两个儿子，可怜的两个孤儿还在勤新村，不知道他们生活地好不好？他对一旁喂晓丫吃饭的妻子说道：“郁英，我哥哥和嫂子留下的两个孤儿，我想先接一个到城里来我们抚养，晓栋再过半年就要上学了，把他接过来报这里的学校。虽然他们家也有亲戚在学校当老师，但那边人的思想和风土人情还是落后的，我哥哥和嫂子就是封建迷信的牺牲品。如果以后有能力，我们再把晓梁也接到城里来，你说行吗？”袁树军想争得妻子的同意。
“行啊！其实我早就想和你商量这个问题了，只不过在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有份稳定的工作，光靠你一个人撑这个家，我真的不忍心的。”钱郁英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她来锡城前，已经做好和丈夫一起抚养两个孤儿的思想准备了。
“你工作的问题，劳动局过几天就会有通知过来的，等你的工作落实了，我们就去接晓栋过来。”
“恩！好，听你的。”
对面一家的陈良度和妻子于凤泉带着儿女们从上海回锡城了，于凤泉看到袁树军家的门开着，到家里放完了行李就兴冲冲地过来看两个丫头：“哎呀！小阿袁，你家两个丫头长得真水灵！”于凤泉虽然个子较矮，但说话的声音很洪亮。
晓惠和晓丫被眼前这个样子矮小、精干的阿姨吓了一跳，两双黑黝黝、水汪汪的眼睛闪着疑惑的光看着于凤泉。晓丫本能地往袁树军的身边靠了靠。
这时，于凤泉的女儿陈小华手里拿了封信走进来：“袁叔叔，这是我刚上楼的时候邮递员送来的，好象是你们家的。”
大眼美女陈小华高高的鼻梁下翘着两片薄薄的嘴唇，洁白的牙齿齐刷刷地露了出来。
是劳动局的来信，钱郁英的工作落实了，被安排在锡城的玩具厂工作。开心的消息立即在工房的小楼上下传开了，大家纷纷来道喜。陈良度和于凤泉都热情地给初来锡城的钱郁英指点新单位的所在位置；根梅阿婆流着眼泪在一旁“咯咯”地笑，那没牙的嘴巴凹瘪得甚是可爱，那是一副幸福的笑容。
第二天，钱郁英把晓惠、晓丫送到韩英莺家，让三个女孩一起玩，然后满面春风地跟着袁树军出门了。早晨的风凉习习地吹过来，吹到身上还略有些寒意，但他俩的心里却暖洋洋的。远处工厂的烟囱，淡淡的漂浮着纯白色的烟雾，象飘向天边、披着白纱的仙女。偶尔还能在哪个居所门口听到城市里少有的公鸡打鸣声。那飞越天空的小鸟唧唧喳喳清脆欢歌……
走进玩具厂，钱郁英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定，但她仍然表现地很轻松的样子，招待她的是一位姓杨的人事科主任，他带着钱郁英全厂参观了一圈。厂房的中心广场种植了许多姹紫嫣红的鲜花，巨大的人工池塘内，小鱼儿自由地摆动着它们橘红色的尾巴。钱郁英发现厂里做的产品都是长毛绒的玩具。有各种娃娃，大象、老虎、小白兔之类的小动物被工人们缝制的栩栩如生。钱郁英心中不禁一阵窃喜，这些工作不就是自己拿手的活儿吗，这和缝衣服差不多呀！
最后一个地点，杨主任领着钱郁英到她的车间熟悉一下环境和新同事。每个工作台坐两个操作工人，钱郁英的工作台旁有位嘴一笑，眼睛就眯成缝的女同事向她打招呼：“你好！是新来的对吗？我叫林美立，以后你就叫我美立好了。”
林美立的自我介绍不免使钱郁英的内心轻松、宽慰了许多，她象个第一天入学的新生腼腆地与林美立握手交流。钱郁英原以为她到这里来工作会与周围的同事会格格不入，而林美立的真诚相对，使她对以后的工作增加了更大的信心。
袁树军还在门口耐心地等待着爱妻，准备等她报到结束后一同去勤新村接晓栋回去。好在第一天报到不用当天上岗，钱郁英办好一切报到的手续后就匆匆告别了领导和林美立，接着走出了厂门。
“怎么样？还行吗？”袁树军有些疑惑。
钱郁英轻松地朝着丈夫微笑道：“手续都办好了，明天就正式上班，等急了吧？走，我们这就去接晓栋回家。”
还是那条路，十几年前，他替哥哥相亲的情景如同昨日，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只是陪袁树军走的人、去看望的人都不同了。十几年的风雨，并没有改变道路两旁的山清水秀、草木葱翠，改变的只是人为的世事。那些逝去的人，或许已经长眠于天堂的某一处，冥冥中在给予活着的人某些生存的希望和鞭策。袁树军领着钱郁英慢慢地走，那条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悠远、漫长。身旁山石上的一叶孤草，灌木林中的一株小花，也许能见证这历史的变迁，它们同样也经受了风雨的吹打和袭击。
陈家院子的老木门，经历了年代久远的风尘，仍然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门被两个矮小的男孩打开了。是晓栋和晓梁。两个小男孩仰头看着眼前的两位“陌生人”。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晓栋忽然一个转身，一溜烟似的跑到屋了去了。
“你外公在家吗？”袁树军蹲下身子，摸了摸晓梁的脑袋，晓梁似乎想起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小时候在医院里见到的叔叔。
“外公在家，我去叫。”晓梁很乖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晓梁去把外公叫来，陈老爷已被晓栋牵拉着走了出来：“啊呀，是你们呀，怪不得晓栋去叫我，说是叔叔来了。”陈老爷再低头看看两个孩子问道：“你们有没有叫叔叔、婶婶了？”
晓栋和晓梁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微微抬起头，黑亮的眼珠子翻得只剩半个圆，两个人对着外公摇摇头。晓梁虽然比哥哥小，但还是懂事地先叫出了口：“叔叔、婶婶好！”
两个孩子虽然有外公带着，但总归是没爹没妈的孤儿，陈老爷的夫人也在**期间生病撒手离开了，一个孤老爷子怎么折腾得了这两个“小祖宗”呢，看他们身上破旧的衣服就让人心疼，钱郁英不忍地抱过晓梁：“好，真是乖孩子！”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心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