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节度，你认为会有什么事？”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有人勾结皮室军劫持了皇上和皇后。”
斜轸的脸色大变，摇头道：“不会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去看看。”
“不能去，要是枢副再被他们扣留，我们就更被动了。”
“韩节度，耶律枢密，要赶紧想办法，万一贼人伤害了皇上皇后性命，可就什么都完了。”春喜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春喜尚宫，不能急，现在要冷静。皇后大智大勇，一定能稳住叛贼。保全她自己和皇上。”
正说着，刚才跑开的小厮疾驰而回。
“老爷，您猜得一点不错，宋王府空空的，府里的兵马都不在了。小的按照老爷的吩咐找到王妃，说皇后命老爷去看国舅夫人，问王妃是否有东西一起带去。王妃说不劳老爷，她要亲自去。小的说要顺便给王爷请个安，王妃说王爷一早就出去了。”小厮口齿伶俐地说道。
“你怀疑是宋王？”斜轸惊道。
“除了他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宋王一向不安分，在西南招兵买马，豢养死士，这次南京危急他率兵入朝不请自来。皇上命他回任他逗留不去，南伐已经命将派兵，他却赖在御营不走，说是准备赴难。最近行为更加诡异。他手下的亲信和禁军中的军官往来密切，暗中散布谣言。皇后早就注意他了。现在见皇帝病情加重，他便借机谋反，完全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宋王谋反，那现在两宫性命就危险了。我立刻用北院兵符调军包围御帐。”天气炎热，斜轸头上本来就不断冒汗，这下急得更是汗如雨下，起身就要走。
“韩隐，”韩德让叫着斜轸的字伸手拦住道：“别急。还是要先探明情况，你有没有带来一份最近的军报？”
“有。”斜轸从怀里拿出一封插着鸡毛的信。现在虽然没有开战，但是南京、大同不断有宋军情报急递到枢密院。
韩德让叫手下一名亲信随从道：
“韩胜，你带几个人去闯一闯，就说有紧急军务要向两宫报告。如果被拦住不让进，就要尽量观察一下情况然后立即返回。如果能进得去，见到两宫之后要尽快回来报告。如果你进去之后半个时辰不出来，就是告诉我们确有谋逆发生。记住，你是北枢密院派去送信的，一定不能说我们这里的情况。知道吗？”
长得铁塔一般的年轻人胸脯一挺道：“老爷放心，万一有事，打死我也不会透露这边的一个字。”
韩德让和耶律斜轸伏在山坡上屏息等待，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三伏天的烈日像火盆一样熊熊燃烧，随着太阳移向中天，越烧越旺。韩胜却一直也没有回来。每个人都咬紧了牙关。
“看来真的出事了！韩节度你说逆贼会做什么？”斜轸又急又热脸色像块红布。
“现在他们无非有两种选择。一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是杀人灭口，嫁祸于人，然后柩前继位，造成既成事实。”
“那我们怎么办？”
“形势危急，现在绝不能有一点差池。韩隐，无论什么情况，我们都要携手同心，绝不让叛贼得逞！”他神色凝重地伸出右手。
“对，齐心协力，共同讨贼！”
斜轸握住对方的手。他的脸色异常庄重。作为皇后的从侄女婿，他的身家性命和前途都系在两宫身上。这千钧一发的关头，既是最危险也是立下不世之功的时候，他要向皇后表明自己无愧于她的信任。至于韩德让，春喜第一时间去找他，可见皇后对此人的信赖甚至超过自己。此时此刻，他没有嫉妒和较量的心情，反倒感谢他能首先找到自己来共担危局。在这种时候只有抛弃一切芥蒂携手同心，才有可能挽狂澜于即倒。
“应该立即派人去谈判。告诉逆贼，外面的二十万大军和满朝王公大臣都誓死效忠两宫陛下，他们已经被包围。劝他们出来投降。”斜轸道。
“我去。”春喜挺身而出道。
“这样不行，如果逆贼知道我们有了准备，说不定会铤而走险。他们知道谋逆是死罪，会不顾一切顽抗到底。万一伤害了两宫，我们万死莫赎。”韩德让道。
“那怎么办？”
“依我之见，只能一边做好一切军事准备，一边绝不能让逆贼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动。我们要看他们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那贼即要篡位，就不能不采取任何行动，只要他动，我们就可以找到机会下手。”
“就这么干等着？如果逆贼现在伤害两宫怎么办？韩大人刚才不是还说他们有可能杀人灭口，嫁祸于人吗？”春喜急道。
“他们要是想那样做早就做了，现在就该对外宣告他们进入寝宫是为了讨逆了。怎么可能封锁营地这么久。”韩德让道。
“那他们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斜轸道。
“很有可能。那贼最喜欢说他是太祖嫡孙，英明神武，比皇上更有资格坐天下。你们说他会不会以皇上病重为借口，逼皇上退位？”
“禅让！？”斜轸冲口而出。
“很有可能，所以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这是最聪明的做法。一旦皇帝在朝会上宣布禅位，司仪命百官跪拜朝贺新君，那贼就合法了！他派人来接掌北枢密院，韩隐，你能违抗吗？”
“可是皇上绝不会受他胁迫这样做的。”斜轸摇头道。
“他有的是办法让皇上做到。他可以把皇上迷昏，坐在那里摆个样子，让别人宣读诏书。皇上本来有病，那种昏睡的样子别人不会怀疑，还正好证明已经病得无法坐朝理政，他的篡位理所应当。他还可以挟持皇后，要挟皇上这样做。”
“难道这样就会有人相信？他就能得逞？”斜轸道。
“你、我绝不会信。但是人心难测。也许有人见皇上生病，皇子年幼，皇后是一个年轻女子，以为他能得势，就会做墙头草。不过，要真的是这样才好。他要真的想这样做，现在就必须保全两宫的性命。他就必须召集朝会，当众宣布禅位。只要那贼一出寝帐营门，我们就可以动手！”
“那要等多久？”
“如果真的是这样，最晚今天下午他就会以皇上名义召集朝会。所以我们要随时准备行动。”
“午朝？我只听说过，本朝还从来没有过。为什么会是午朝？”斜轸问道。
“你们想，殿前禁军每天三次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值守，逆贼不可能串通了所有的皮室军队，他们只有一个班的时间。这一班应该是辰时到未时。如果交接之前不能行动，等到下一班禁军前来换班时岂不是会阴谋败露？韩隐，请你以北院的名义立即召殿前都指挥使来。查明现在是哪一部分军队值守，御林军中什么人附逆，最重要的是搞清这个殿前主帅的态度，还有其他主帅是否有人卷入其中。”
“呜，呜，呜”午时初刻，御帐大营中响起憾人心弦的号角声。这种声音只有在朝廷遇到特大变故，需要紧急召集王公重臣们集合时才会响起，比如皇帝驾崩，战争爆发等等。紧接着，从寝帐营地中窜出十几匹快马，带着皇帝亲自签发的通告飞奔大营各个方向。通告要求王公贵胄文武群臣在未时初刻到朝会大帐集合，举行午朝。
人们虽然很奇怪，但是在如今这个大敌当前、皇帝病重的多事之夏，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午末未初时分，王公大臣们准时齐集。众人站在炎炎烈日之下交头接耳，谁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圭表刚刚指向未正时分，大队士兵从皇帝寝宫驰马列队而出。从这里到朝会大帐不过二里多地。第一拨大约千人的兵马先行，到朝会地点警备戒严。第二拨人马大约两千人，在两座大帐之间排列成两道人墙组成一条夹道。队伍刚刚排好，御辇就隆隆驶出寝帐营门。两匹驾马都是皇室御厩中的神骏，一般的高大健硕，一般的黑缎子似的皮毛。车厢的金顶下垂着纱帐，透过薄薄的帷幕，人们隐隐约约见到皇帝耶律贤半坐半卧地躺在里面。御辇前后左右都是顶盔贯甲手持刀枪的士兵，在三伏天正午的烈日之下，银盔下露出的一张张脸都又红又湿，好像刚刚用开水烫过没有擦干一样。御辇后面五十步远处有另外一乘车辇，同样地由两匹威武不凡的骏马驾辕。车帏用的是绸布，看不见里面坐的人是谁。按照人们的猜想，这里面应该是皇后。两驾车辇后面还有近千人的士兵骑马压阵。这个阵势不像皇帝正式出巡，没有仪仗卤簿，正像是皇帝平日里临朝时出行的样子。
突然，一队兵马横插着冲破人墙，出现在两驾车辇中间。另有一队同样数量的人马出现在第二辆车驾的后面。两队人马共上千人将第二辆车围住。
“贼娘的，有人劫驾！弟兄们，保护圣驾！杀死乱贼！”当官的大声喊道。
扈驾的士兵手举刀抢冲了过来。穿插进来的士兵二话不说，见扈驾兵就砍。刀枪迸撞，血肉飞溅，一场混战顿时展开。这时一员黑脸虬髯身材高大的武将骑马冲过来，他的身后赫然出现黑压压铺天盖地般的军队。他身边一员副将模样的武官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厉喝：
“都点检大人在此，第三营官兵立即放下武器，谁敢再动，格杀勿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