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好猴脸的陈小鱼还没下车,就已有人知道他到了清迈最大的泰拳馆:蓬达瓦拳馆,缀在后面落了一个街口的地方有车子先停下,走出两人,一前一后看似散漫,实际在警惕朝陈小鱼这里靠近。
“你确定要自己进去?”张平拨开当啷在前的那条断腿,又一次的问着陈小鱼,看似关切眼睛不停朝一旁眨动,实则有意鼓动陈铎随陈小鱼一同进去。
“你俩在外面等着,车子最好别熄火。”能有个人随自己进去当然最好,但见陈铎不为所动,陈小鱼也不强求,嘱咐之后就要推门下车。
老僧入定的陈铎突然伸手拉住了他,陈小鱼挣开后以为他改变了主意面上一喜,失望后靠的张平也不顾腿伤凑到前来,陈铎小脸一红抿唇咬牙重重说了句:“保重。”
靠,张平和陈小鱼齐齐骂出了脏话,陈铎家虽是做的日化生意,但在东南亚商巨之中也能站的住脚,想不到陈铎却生的如此胆小。
张平恨不能与他对换,若是腿脚利索早先陈小鱼一步进去了,平时默默也就罢了,近到门口的热闹也不凑,陈铎也算是富二代里的一朵奇葩。
陈小鱼摇摇头不再犹豫,一头扎进蓬达瓦拳馆,车里才响起陈铎闷闷的声音:“陈小馆主会不会被群殴?”
张平颇闻言脸上一僵,不再理会他,碍于两人关系忍着怒气没有发作。
嘭,车里正是尴尬,不知哪来的醉汉摇摇晃晃撞倒在车前盖上,陈铎滴滴了两声喇叭,才将人惊走。
“车里没有,”摇三晃四的醉汉走到拳馆拐角陡然精神,小声和另外一人说着,那人点点头,四下绕了绕才迈步进了拳馆。
陈小鱼没有被群殴,但在外面听来,里面倒像有打群架的声势,入夜的拳馆和赌场无异,猴脸少年再次出现,原本竞相嘶吼的赌徒看客先是错愕,一个两个……很快所有人转头注意到了他,稍静之后是更大喧嚣。
“敢跑到这里放肆……。”
“打死他……。”
原本兴奋的他们转面就是张舞手臂咒喝吼骂,百种凶相皆冲陈小鱼一人,他们不知对那张猴脸为何生恨,只道是该有恨。
自那张猴脸少年用中国功夫打败蓬西后,便埋下了种子,泰拳是他们不败的信仰,这才几日猴脸少年竟敢再次找上门来,种子已是发芽抽条,当然和拉耶这几日的有心宣扬也脱不了干系。
寻常软绵尖细的泰语汇聚一起,颇具冲击力,这就是先声夺人么?几百人的场面的确要比蓬西那里更使人心旌摇曳,紧攥的拳头慢慢打开,短暂失神后更激起陈小鱼的三分胆气,他知道这个时候,怕是没有用的。
“找个能喘气的来和老子打。”气沉丹田的放声一吼,几百人的声势竟被陈小鱼一盖过去,嗓门大不代表拳头硬,但敢和几百人叫板,已经少有再敢阻拦,陈小鱼所过之处,人们自动避开,直到他走上擂台,无需再出拳挑衅,那张长猴脸已是对蓬达瓦拳馆最大的挑衅。
嗡,拳馆里又起一阵哄乱,颂帕先派人去寻拉耶回来,又围着拳馆少年拳手们转圈,派哪个上去应急好呢?
拉耶今晚不在拳馆,此时正和查泰在清迈城北的一家餐馆吃饭,过了今夜就是他带人去知武拳馆下战书的日子,他要和华人帮派打好招呼,查泰是东南亚华人大圈帮泰北的头目,和他打声招呼是很有必要,无论知武拳馆背后是谁,规矩章程摆到桌面上,谁也不要暗地下黑手。
“拉耶老弟,有我在没人敢坏规矩,既然找到正主了,何必要这么麻烦,我直接带人去砸了拳馆让他们关门就是,哪需这般大费周章。”查泰咧开嘴巴,摇着手里的酒杯大包大揽的说道。
当然给查泰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知武拳馆的主意,但他要这么说,拉耶口口声声要按武馆间挑战规矩,查泰也摸不准拉耶是不是动了别的心思,有此一说只是试探而已。
“怎么可以,用中国话讲,蓬达瓦拳馆是以武会友,不敢逾越规矩,华人那里还要查老大将老弟的意思带到。”蓬达瓦泰拳馆是拉耶毕生事业,他要通过猴脸少年踩掉一直压他拳馆一头的蓬西,可事情牵连华人,方方面面不得不照顾到。
查泰嘴上说如何如何替他出头,拉耶是不敢相信的,能在他眼皮底下开了家中国武馆,武馆里的弟子还都是东南亚华人富商的孩子,里面没有猫腻才怪。
听拉耶说完,查泰心下冷哼,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当当当,包厢的门板响起急促声音,开门不是餐厅的人而是一头急汗的拳师。
“那猴脸少年打上门了,”呼哧带喘的一句话闹得满屋急色,拉耶手下一慌推倒了酒杯,查泰模样也好不哪去,一口酒呛的剧烈咳嗽。
“谁上台和他打的?”
“颂帕安排姆达上的场……”
“还好…还好,”拉耶朝查泰告罪后,就和拳师急急出了门,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查泰不知拉耶还好两字所言何意,只能落后几步紧跟拉耶出了餐馆,开车向城南蓬达瓦拳馆驶去,心下担忧不定,小鱼怎么这般鲁莽,只身踢馆的事情做一次就好,一而再的上门触了众怒可不是闹着玩的。
啪啪,皮肉到骨的碰撞,姆达手臂腿脚没有一处不在轻颤,姆达是一位很稳的拳手,以耐力和耐打让人熟知,有他的拳赛一般会打很长时间,除非对手能一击致命,不然多半会被他耗尽体力落败收场,就是蓬西对上姆达也很头疼,因为他也不能一下击倒姆达。
姆达出身寒苦,在泰国泰拳是大多数贫民窟孩子唯一的出路,姆达就来自那里,对他来说幼时的饥饿远比肉体的疼痛更使人恐惧,所以从他登上拳台的那天起,就忘了疼痛,可今天他真的很痛,长猴脸上挂着一对晶澈的眼眸,他从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疼痛的模样。
陈小鱼没有听过姆达的名头,可他注意到了上台前的姆达,双手合十抱着佛牌祷念良久,将佛牌交予旁人保管后才登上擂台,心里生出几分郑重,他没有像和蓬西交手那般学模学样,而是一拳一脚都都很认真,不管因何登上拳台与姆达做了对手,只有全力才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对姆达那份虔诚的尊重。
姆达进步摆拳短打,陈小鱼躲也不躲,以拳换拳,姆达拳上沾了些油彩,陈小鱼拳上沾了些鼻血,开打有五六分钟分钟,两人对攻互殴没有一丝的停歇,这不是姆达往常的风格,拳台下的赌客为姆达摇旗呐喊,内行的拳师看客摇头低叹,姆达的拳头稳不住了。
这猴脸少年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姆达有苦难言,若说打败蓬西那一靠是中国功夫,今天的猴脸少年怎么像小时清迈街头打架的混混,猴脸少年拳脚大开大合浑身是破绽,偏偏自己占不到一丝便宜。
千锤百炼的拳肘腿多次击打他的肋下、颈部以及下颌等弱点,不但不见猴脸少年倒下,反被他的毫无章法的乱拳反击压制,横扫来的拳臂似是灌着烈风,姆达苦笑,上台前祷念时还以为自己有一拼之力,接上手才知自己有多天真,一向稳扎稳打的姆达被迫的乱了节奏与猴脸少年硬碰硬,结局就已注定。
他是不知疼痛的机器猴吗?姆达败像已生,痛极了的想着。
清迈西郊,亮起一丛火光,火苗三尺冒高,丝丝火红被风吹起化成纸灰,九公半蹲往火盆里加着一陌陌纸钱,纸钱是他前几日用木槌敲刻出来的,一旁筐篮里还有很多。
“没打赢?”九公身后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女人叫尧眉,穿着一身梅墨旗袍,火光照过显得肃穆庄重。
男人穿着粗布衣衫,前胸后背能看到冒出的线头,一脸疲态的点点头,他叫宋知武也叫宋哑巴,这次一去一回近半月,可终究还是没打赢那人,火光下能看出他眉毛拧得有些重,削瘦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对高颧骨没被浓眉压垮。
背对着的九公仿佛看到了宋哑巴的回答,叹了口气,气息很长,吹的火苗乱晃。
这天是陈小鱼爸爸的忌日,到了清迈之后,陈小鱼从未给父亲烧过纸,若说他不孝,这孩子每年的这时候都会躲出去,时日分明记得很清楚。
“陈知鸿前两天进了门,问我还要活多久?我知道他是担心咱们再掺和进去,”火盆里又添了几道纸钱,尧眉和宋哑巴都未应声,事间恩怨纠扯不清也不好接话,又听九公说道:“以后无论我在与不在,你们都不要与姓李搅和在一起,早些年咱是站在蒋家一方,可咱们的根在中国,等我死了,小鱼会把我骨灰带回老家墓地埋了。”
“知儒,你一生不喜武事,却留了个天生横练筋骨的种,让小鱼随知武学些强身的本事吧,来日泉下相见,你埋怨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