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假日，不论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是人潮涌动，带着兴奋地神情在酒店前台等待着入住或者退房。
到底是行走，在路上，还是，换个地方奔波在路上。
多些旅行，少些旅游吧。
程疏意默默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低着头，无聊地数着前面人裙摆上到底印了多少朵碎花，艰难地跟着队伍走走停停。
等了二十分钟，发现隔壁队伍已经比自己所在位置短，左右一张望，快速换到了隔壁，内心有些得意。
换了队伍的程疏意发现自己的队伍竟然没有一丝的挪动，往左一看，用手指来回点着，发现还有两个人就轮到原来的自己，现在的却还有四个人排在了前头，懊恼地轻轻跺了一下脚。
“没想到，还是这么没有耐心。”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程疏意没有回头，低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鞋尖，一点一翘的。
手臂忽然被人从左边戳了一下，程疏意鞋尖一定，又继续一点一翘的。手臂又被戳了一下，她才不得已地缓缓侧目。
“苏景？！”惊呼道。
“我是来帮苏可退房的”挥了挥手中的房卡。
“哦。”
“程疏意，好久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景故意在好久这两字上加重了音量。
程疏意那句“好久不见”哽在喉咙许久，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直到酒店前台打断这种尴尬的气氛。
程疏意强压着乱飞的思绪，办好续住手续，捏着多拿出的钱，快步走开了。
“八年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这么心狠”。背后传来苏景微愠地声音。
听不真切了。
程疏意满脑空白的走回自己的房前，隐约闻到从房内传来烟焦味，立马掏出房卡推门冲了进去，只见苏可背对着自己，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她的身前摆着一个不锈钢脸盆，冒着烟气的黑灰，烟焦味就是从那传来。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苏可大半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眼角好像瞥见未燃尽的部分好像是蓝白格子的。
整个房间太安静了，只有火苗发出滋滋的声音，似乎刚刚程疏意大动静的开门声只是幻觉。
默默地退回房门口，自己还真是不会安慰人啊。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拉住门把，一边关，一边说：“人这一生总会遇上几个渣人。”
程疏意一愣，顺着手往上看，发现身后的人正是苏景。也是，苏景是帮苏可退房的，自然要来找苏可，而苏可在自己的房内，自然是要碰到的。
和苏景约的地方是酒店旁边一家叫“悠然时光”的咖啡馆。
“阿意，你，还好吗？”温和的语气，却让程疏意拿着吸管的手不自觉一用力，直接戳倒了杯子，柠檬汁翻的满桌子都是，顺着桌沿滴到了程疏意的牛仔裤上。
愣怔了好几秒，程疏意才拿起纸巾机械而快速地擦着桌上的柠檬汁，苏景看着如此地程疏意疝笑着说：“不必紧张，我又没有提到肖默。”
恶劣地看到了程疏意微颤的手指。
略略寒暄后，苏景说：“我昨夜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阿猛的挟持电话，一个是苏可说你救了她。”
程疏意哦了一声，然后略一思考用一脸疑惑地看着苏景，她救了苏可是不错，那挟持电话又是什么？阿猛又是谁？
“你还真是对除了肖默以外的人一点都不上心啊。很荣幸，我竟然能让你记住。”
程疏意前一秒疑惑的事，后一秒就被关于肖默的那句话所吸引，很奇怪，为什么苏景会用上“荣幸”这个词。
后来才知道别人对她的评价是这样的：身边的人事对于程疏意来说只是单纯的人，单纯的事，不会想太多，简单的一个“哦”字就可以让她应对所有的人和事，因为没有放在心上，但，除了肖默，因为把他放在了心上，所以她会因为他的语气、表情、动作去想他的心情，去想他是不是想在暗示些什么，是不是欢喜或者厌恶，会因为他的事联想发生这件事的原因及后果，他当时是怎样，现在又是怎样，无休止的想，无休止的折磨自己。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对他的事情做出百种千种反应，对于其他自然无脑无心。
至于记住苏景，只是一种感激。
很长一段时间她对他的印象都只是“肖默的室友A”，连名字都弄不太清楚。直到有一次她跟着肖默去研究室讨论建筑沙盘比赛细节，当时肖默有份材料落在了寝室，便留程疏意在研究室，因为建筑系基本上都是男丁，一群男丁与女生呆在一起总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程疏意的头衔有些吓人，肖默女朋友，这五个字足矣让所有男士止步，但又充满了好奇。程疏意不以为意地围着沙盘走走看看，有时还用手戳戳那一栋栋缩小版的建筑。忽然听到身后窃窃私语声，有一个人调侃苏景说：“苏景，连肖默这种身处浮云之上的人都坠入凡尘了，你这个单身狗还没有找到匹配的母狗吗？”
程疏意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一下子把沙盘里的建筑戳倒了。
苏景叹气说：“阿意，你说你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之类的啊？”一边说着一边把脸靠近她。
一叠资料重重地被夹在了快贴到一起的两个脸之间。
“苏景，宠物店在校门右拐第一个红绿灯的左边第一家”淡漠的语气传来。
不难注意到，肖默纯黑的眸子散发着寒气，淡漠却掩不了上挑的语气中含着怒。
除了某个神经大条的人。
当时她在一旁真是无辜极了，不就戳倒了几栋小建筑么，就这样调戏人家，还害人家被肖默瞪。建筑系的人真是小心眼。
显然程疏意的大脑又自动过滤了那段为什么戳到建筑的原因了，同时把建筑系的所有人归类了。
“哎呀，谁家醋缸打翻啦。”苏景拼命地嗅着鼻子，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道。
诶？程疏意不怕死的惊讶（喜）到。
不过，从那次以后，程疏意正式记住了一个名叫“苏景”的肖默室友，也是从那次以后，苏景开始唤程疏意为阿意，这一声中包含了太过明显地戏谑味，因他只为看肖默露出正常男孩谈恋爱时该有的神情。
见程疏意有些恍惚，突兀地开口道：“阿猛就是苏可的男朋友，其实他们在一起这个事情，开始我是持中立态度的，后来开始陆续接到阿猛的借钱电话，每次都是以给苏可惊喜买礼物为理由，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想帮父亲弥补她些什么，也就一次次的借给他，直到后来，我发现阿猛出轨，甚至不止一两次，便不再借钱给他了，前段时间他传了苏可的****给我，我就下定决心要让他们分开，便约了他见面，我以30万交易，换取苏可的底片跟他离开苏可的保证书，没想到，他想都没想就签字答应了。直到昨晚，那群人，就是阿猛安排的，他开口要了一百万。”
“没想到你家那么有钱啊”
苏景没有料到程疏意会来这么一句话，这么一句让人不知如何往下接的话。
“那个你看到的蓝白格子布包里面其实是苏可的处子之血。”苏景轻啄了口咖啡，神色复杂地看着对面那个突然陷入异常平静的人。
前一秒那么脱线，后一秒却平静的如滩死水。
“我爱你，但与你无关。因为我爱上的只是自己的心情，只是你的倒影罢了。”
程疏意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苏景听的。
在渴爱之时，眼中闪过一道人影，让人恍然如梦，情不能已。可当梦醒时分，却发现那人不过是自己的残念，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顾影自怜而已。
苏景微愕地看着她。突然发现程疏意总是不一样的。
也是，毕竟是肖默喜欢上的人。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大学的时候为什么你会成为肖默的女朋友，虽然你长的还算可圈可点，但比你漂亮聪明优秀的人大有人在，为什么那个被全校冠以身处浮云之上的人会因你而坠入凡尘。现在我似乎有些懂了，毕竟，肖默并不是会以貌取人的。”
程疏意不懂苏景为什么忽然从苏可的事情跳到她与肖默的从前。只是用手搓着变得有些黏糊的纸巾，听他继续说。
苏景一副得意的神情：“刚进校那一年我们寝室很热闹，鲜花、巧克力、情书、零食一大堆，简直就是全栋男生的聚集地，走了一波又来一波的。而从一开始，肖默总是一个人靠在窗边，专心致志的看着书，清逸挺拔的身影跟我们吵闹显得格格不入，我记得有人似乎说了句，肖默感觉要破窗飞升成仙了一般。让他的形象变得神化起来。”
肖默虽然有俊雅清逸的外表以及风华不二的气质，却是出了名的孤傲清冷，对男生还好，对女生却尤其冷酷淡漠，曾经有一位校花级的绝色美女给他递情书，他旁若无人看都懒得看一眼，直直的走过她，快到教室门口时，一个人问他，对许宁给你递情书这个事情，你怎么看。肖大神只回了句“许宁，是谁。”秒杀全场，自此被誉为身处浮云之上的人物。
东大06级学生中有两大校草，一是人间富贵花，苏景；另一个就是浮云之上的人，肖默。
所谓人间富贵花就是，只要稍微努力一把，还是触手可及的；而与富贵花对应的，就是天上的浮云了，而浮云，就是一抬头能看得见，但想伸手触摸，却怎么也够不着，而所谓身处浮云之上的人，就是指肖默，不光摸不着，还是远到都看不到的那种。
这段话，还是程疏意在寝室提一次提起肖默时，丁丁说的。
“那时候我们忽略的事情，现在倒变得清晰起来。”苏景笑笑看着她，“有一年烂冬，雨多的就像初春的三月，我们一群人刚在外面吃完火锅回寝室的路上，就见一个穿的跟球一样的女生冲过来，拉着肖默，气恼地指向跟在她身后的男生说‘肖默，他不相信我是你女朋友！’。那是我们第一次见你，也是第一次看到肖默这个被誉为身处浮云上的人竟也是食人间烟火。”
回廊外的雨淅淅沥沥，正当程疏意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潺潺雨幕中，一个略觉熟悉的清逸挺拔的身影撑着雨伞朝回廊的方向行来。清逸俊雅的男子独自撑着伞，姿态从容徐徐行走在迷迷蒙蒙的烟雨中，周围的风物景致在轻风水雾中淡淡地隐匿模糊，呈现在眼前的，仿佛是一幅意境佳绝的江南烟雨图。
程疏意的眼睛亮起来，好像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亮得让人心折，她自然一眼就认出那道身影正是刚在跟人争论的主人的，她不顾冷雨朝他跑过去。
“肖默！他不相信我是你女朋友”她冲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拽起他，语气有些急得快哭了。
肖默只感觉一团毛球朝他滚了过来后，便被蛮横地拖至一处回廊，这个莽撞的小女子带着凉意的手纳进他的大掌，分外柔软，站在一位男生面前后，她抽出手亲昵地抱着他的臂弯：“周传，跟你说了我是肖默的女朋友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肖默，你来说。”
肖默看着她摆出一脸苦涩的表情，眼睛里却闪着毋庸置疑的顽皮笑意，看了眼那个名叫周传的人，略过他，泰然自若地帮程疏意弹去身上的水珠，轻扯嘴角：“阿意，走吧。”
周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肖默一系列动作，目送他们走远，才喃喃道：真的是肖默，那个身处浮云之上的人！
阿意……
这个称呼……
这是程疏意第一次听肖默这么叫自己，步履飘然地被肖默带走，就连走远后，肖默的念叨都没有听清。脑子里只剩那两个字回荡。
“你好，小姐，给您续杯。”手里依旧是黏糊的纸巾。
这个人，为什么要提那么多以前的事呢？为什么要勾起我拼命压抑的过往，不要再说了行不行。
“不用了，谢谢。我要走了”程疏意打断服务员换杯的动作。
苏景顿住，脸上说不出什么神情，用力地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一个洞，半饷才站起来说：“第二次见你却是在一学期之后，你肯定会奇怪，为什么肖默不带你跟我们寝室的人接触，我也很奇怪，为什么肖默从不在宿舍提及你的名字。或许他在怕，害怕你被这些长期处于僧多粥少的饥渴男士抢走，他用了一学期或许更久的时间确定了你对他的喜欢。”说完结账。
“他一直都在等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疏意看着桌上的名片，只是很奇怪，为什么看不清呢，下雨了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