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向可汗提出抗诉！”不服者高声宣称。
“他会回来，你得等着！”公主不理会他，挥手让卫兵将他轰出去。
她在等可汗回来。
出征前，可汗指着他数目庞大的骑兵队伍，意气风发：“我们将踏平处罗，然后就回到漠北。”
返回漠北是你的梦想，可不是我的。公主想着。
但是传回来的却是坏消息。军队被击溃了。
究竟失去多少战士与马匹，没有准确的消息，败兵已经四散。腿快的幸运者已经各回部落。一切都是灰暗的，气氛阴郁。有人回禀公主：可汗也正在返回的途中。他之所以回来的晚，是因为他不得不做的事。他重新组织人马，抢回战死者的尸体。这里头包括他幼子的，他也战死了。
公主为英俊的小伙子惋惜。他仅仅比她小一些，公主看着他从一个到处惹祸的顽皮鬼，长成快马如飞的战士、猎手和牧马人。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战斗，也是他最后一次战斗。
公主不再听讼。她需要为回乡者做准备。失败者更需要细心对待。她令人准备一锅一锅的热水，令人煮上马奶酒，令人杀掉牛羊，此外她还派人从其他部落中招来石匠。
傍晚时分，终于有人报告，看到了军队。公主连忙出帐。
军队回来了，困乏的战马驮着疲倦的战士，疲倦、血污和悲伤包裹着幸存者。除了伤者的痛苦呻吟声，他们一言不发。部民们聚集来，他们奔向队伍，女人们在寻找亲人，男人则七手八脚的帮忙。
战争带来死亡，死亡带来眼泪。眼泪什么也换不回来。
启民可汗由亲兵陪伴，他的三个儿子陪伴着阵亡者。人们将尸体停放在大帐前。公主看见启民幼子浑身凝固的血迹，致命的箭伤贯透胸口和脖颈。他在第一波冲锋中就滚鞍落马。有人告诉她，虽然她没有询问。
没有高声的喧哗，因为悲伤人们交谈时声音低沉，生怕惊扰了死者一般。
清洗身体，更换衣服，放开马儿。夜幕笼罩了草原。战士们需要休息，需要睡眠，需要饮马奶和鲜肉，需要他们的女人。
第二天，太阳升起，重新照耀着一望无际绿毯般的草原。部民们聚集在可汗大帐前。大祭司穿着他最隆重的百色衣，助手们手持各种法器。
车子将死者拉到墓地，葬礼开始了。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跳着驱魔舞，百色衣上悬挂的铃铛随着抖动发出杂乱的声响，他的助手们摇晃着手里的三尖铁法器。马匹悲鸣，人们将它们牵来，一匹匹的杀死。这是送给死者的殉葬品。
启民可汗木然矗立。阿史那咄吉，启民的三儿子，用手刀划破了脸，他发誓为了弟弟，要让敌人血债血偿。
公主吩咐石匠们为勇敢的王子凿建杀人石。按照在战场上的杀敌数目，王子应该有三尊石像。
然后，人们将死者放在巨大的木材堆上焚化。在献给火之主神于都金、水土之神的歌中，人们发出愿望之词：愿你在天上，犹如在世间。
公主已经没有初次参加这种葬礼时的怪异感，只剩下窒息。这种窒息是被悲伤传染所致，她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
在草原上，人心必须坚硬、坚硬再坚硬。活人的事情更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