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山里去走走,更是满目清新,明朗一片。
白鹿书院群山起伏,连绵不断,大大小小的山上长满了形形色色、郁郁葱葱的花木,因为这些生命,山也变得更加充实。
山间的每一块石头都有着不同的韵味,每一道山岭都值得你去探访。看那清澈的逆水集中了逆水的柔情,水的记忆,看那竹林斑驳,阳光透过竹叶洒一地时光碎银,花儿的芳香引来了蜜蜂和不知名的鸟儿,而这些鸟儿恰好是热爱早起的,也是爱凑热闹的,所以被蜜蜂蛰地叽叽乱叫,这一切组合成一幅和谐、美丽的图景,铺在白鹿书院朗朗早读声的窗外,。
夏天的早晨天性晶莹,气息清新,自一日之始就有促进多元生长的自由。
“反了,反了!”就在这时,白鹿书院的大殿上,只听的一阵怒喝声突然响起,声音激烈到显得有些嘶哑,瞬间就将这个和谐的清晨完全打破!
远处的鸟儿和蜜蜂一愣,都向着大殿的窗口看去——
顺着书院的大殿窗户向内,只见大殿上之内的中央讲台座上,此时端坐着一个峨冠博带的老者,正在使劲敲着身边的桌子,老者的儒雅气质因为愤怒,只剩下了一根指向台下发抖的手指。
“你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朱子大师指着底下一个站着的弟子,声色俱厉地问道。他的神情很严峻,威严的气势把大殿上不远处众多的弟子都吓得瑟瑟发抖。
弟子们看了朱子大师一眼,都不敢直视那可怕的样子,只能默默地转过头去,注视着那个被朱子教训的的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揍胖学生的那个人。因为昨天将胖学生揍得不轻,所以他现在可以说是满书院皆知,但是直到现在为止,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他和何欣一样,也是不久之前新来的学生。
众弟子看着他纤痩到几乎弱不经风的身形,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一个这样其貌不扬的人,竟然将松树桩似的胖学生打成那样,这换谁都不可能相信。
就在这时,那个纤瘦的弟子已经开口了:“没怎么回事。”听到朱子大师的话,他仿佛有些不以为然,只是亲描淡写地说道:“就是教训了一个该教训的人。”
“什么!”朱子大师看到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怒吼一声,瞬间就要从座位上蹦起来,只是他想了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欲拔起的身体又坐回了座位上——朱子大师有时候会认为,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智慧老人,对于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或许应该更加耐心一点。而且一个富有盛名的大师,最重要的是气定神闲的气质。
朱子大师想到这里,勉强克制着怒火,沉声问道:“你把书院的其他弟子打成重伤,还敢强词夺理,为师可曾说过,弟子之间应该礼让互爱,你严重违反书院教规,还敢在这里狡辩?”
胖学生被人打得昏迷不醒,据说直到现在,还是卧榻不起。
那弟子听到朱子的质问,脸上神情依旧,他看着朱子大师,缓缓说道:“大师所言极是,弟子之间确该互爱礼让,这一点弟子应时刻牢记,只是孔子他老人家说过:‘见义不为,无勇也。’难道弟子能看着有人在书院横行霸道,肆意欺辱其他同学而坐视不管吗?”他显得倒是振振有词,一副颇为有理的样子。
“可有此事?”朱子大师听他说完,向着另一个弟子问道。
那弟子就站在纤瘦弟子的身边,他的身材比那纤痩的弟子略高,可是却似乎比他还要瘦。
正是何欣。
何欣听到大师在问自己,连忙点了点头,答道:“有。”作为本次事件的受害者,胖学生猥琐的笑容,醋镚儿一样大小的拳头,老树根一样发达的臂膀。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所以他认为自己说的都是事实。只是——
“一派胡言!”朱子大师并没有看何欣,而是转过头来,对着那眉目清秀的弟子问道:“胖学生真的打他了吗?我怎么听其他人说他并没有动手?”
那清秀弟子看着朱子大师威严的目光,并没有丝毫的胆怯,只是缓缓答道:“胖学生当时正待动手打他,只是还没有出手,就被我阻止了。”
“既然他什么都没做,你就能臆断此事?以致他人重伤?而且即便他做出违反院规的行为,自有本师来定夺,岂容你肆意妄为?”朱子大师义正词严地说完,将刚才还十分有理的弟子说得哑口无言。
朱子大师看到他已经无话可说,经不住有些得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江雪。”那弟子淡然答道。
“哦,韩江雪,”朱子大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说道:“韩江雪,虽然你来书院时间不长,但是这并不是你能胡来的理由,在白鹿书院,我是以事实说话,依戒律而言,公正对待每一个学生,即使是白鹿书院文渊榜的榜首,也不例外,只要违反书院戒律,无论是谁,都逃脱不了处罚!”
这句话一出,书院众弟子的心都是咯噔一下。
他们都知道,大师在书院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只要如此说,那么那个学生前途将岌岌可危,他们也听过以前大师甚至将违纪学生逐出山门的往事。
而在向来以恭俭礼让为宗旨的书院,竟然有弟子被打成了重伤,这是在作为中原五大派的白鹿书院这么多年来都很罕见的事。
朱子大师还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候,一个精瘦的弟子突然站了出来。众人看时,只见那人长得不高不低,一张尖尖的脸像被斧子凿过一样,在尖脸上面,鸟喙一样的嘴甚是醒目。这不是别人,原来是瘦学生。
他站出来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有些疑惑的时候,只见瘦学生用手整了整头上的桶帽,然后用左右手拍了拍宽大的衣袖上的尘土,突然双手一拱,躬身向着大师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众弟子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作完,尤其是最后的那一下,都不觉虎躯一震。
“大师息怒,”这时,瘦学生已经缓缓开口了:“这个事情,呃,依弟子看来,殴打同门,出手伤人,韩兄所为虽然甚为不妥,不过据弟子私下了解,当时胖学生也是和这位何贤弟正在叙兄弟之谊,所以有锤一拳这种亲密之举,以至被韩兄所误解为欺辱,但何贤弟为新来弟子,韩兄虽也是如此,但有爱护同门之意,也是一片至诚之心,还望大师明察。”
瘦学生这么说着,似乎在为韩江雪求情,只不过有种怪怪的感觉。
“怎么,你是要替为师定夺此事吗?”朱子大师看着他,冷冷的问道。
“不,不是,弟子绝无此意。“瘦学生看到朱子大师冰冷的神情,炯炯的目光盯着他看着,心中不觉有些慌了。
“赵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胖子平日里称兄道弟,拉帮结派,举止多有不端,这些我早有耳闻,现在在为师面前,你竟然还敢左一个贤弟,又一个兄长,为师下一个收拾的就是你!”朱子大师呵斥道。
“大师——”瘦学生听到朱子大师的呵斥之语,脸上一红,面现尴尬之色。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替别人求情成功,自己倒还一头栽进去了。
“还不滚下去!”大师瞪着他,喝道。
“哦。”瘦学生听到这里,连忙应了一声,悻悻地退了出去。
朱子大师看着那个猥琐的人消失,才将目光转了回来,又落到了这清秀的学生身上:“韩江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现在众弟子都在这里,不要说我不明察秋毫,让人觉得为师武断。”
朱子大师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公正的人,处理问题上不会有任何的偏颇。所以眼前这个弟子所受的处罚,已经不可避免。
韩江雪看着朱子大师正气凛然的样子,对于书院的重罚,他的神情并没有任何异样,只听他从容地说道:“大师,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没想到,学生我纳了一百二十两白银来到书院,不仅是为了自身能够学有所成,更是为了书院能够蒸蒸日上,让白鹿书院能够培养更多的人才,既然弟子出了错误,那么我甘愿去刑律院领罚。”韩江雪一番话说完,转身就要向刑律院走去。
“等等!”他正待离开,一个声音就喊住了他。
“大师还有何事?”韩江雪听到朱子大师在叫他,微微一愣,诧异的回头问道。
“那个——不急。”朱子大师沉吟一下,声音低沉而有些——温和?
众弟子听到大师语调有异,不约而同地看向朱子大师时,都不觉一愣——大家看到,不知何时,大师苍老的一张脸上,刚才的威严恼怒之色早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堆在脸上的,略显猥琐的笑容,只见大师突然呵呵一笑,对着韩江雪,确认似地问道:“江雪,你刚才说你进书院纳了一百二十两白银?”
“不错,”韩江雪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哇。”听到眼前这个弟子的话,书院众弟子都是目瞪口呆,不由惊叫出声来!
一百二十两!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来到白鹿书院的学生,都是纳了二十两白银的学费,这二十两白银,对于一个普通富裕的人家,已经不是个小数目,而这个纤痩其貌不扬的学生,竟然纳了一百二十两,足足是普通学生的六倍!
“江雪,你当时为何纳这一百二十两白银?”朱子大师问道,语气温和而显得有些客套,这也道出了其他弟子的疑问。
听到大师在问,只见韩江雪长眉一扬,缓缓答道:“大师,这一百多两白银,对于我来说,并不算很多,我也是看咱们书院房屋多年不曾修缮,弟子们生活颇为拮据,略尽绵薄之力。但我想来,这点白银也不过杯水车薪,为了书院的发展,我打算明年再纳二百四十两白银,以备书院不时之需,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这怎么能行?”朱子大师听到韩江雪的话,脸上堆满了笑,眼睛中闪闪放出光来,“我们书院再穷再破,也不敢擅自问学生收钱啊,一切都有书院的制度在那里,江雪还是不要如此破费才好。”
“大师说的是,”韩江雪看着大师满脸白胡子眉毛都兴奋的要跳起来的样子,微微一笑,”这个我会回去与我父亲商量的。大师你看——”韩江雪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现在是去戒律院领罚呢?还是下午再去?”
“哎呀,江雪你误会了吧?”朱子大师闻言,呵呵一笑,温言说道:“戒律院之所以要处罚,也是为了让弟子能够改过自新,所谓惩忿窒欲,迁善改过。正是为此,但我看你天资聪颖,处处为书院着想,这次又是初犯,所以处罚还是免了罢。”
“谢大师,”韩江雪躬身行礼道。
朱子大师说完,摆了摆手,忽然神情一肃,又说道:“虽然如此,不过这次这么大事情,如若所有人都逍遥在外,不受惩戒,不足以树立本书院威信,所以为师决定——”朱子大师顿了顿,指着韩江雪的身边,一个瘦弱的弟子说道:“何欣,此次之事,虽然你不犯大错,但和同门有所龃龉,也有你的不对,就罚你三天之内,给我把论语背下来,听到了没!”
这个刚才一直在沉默的安静男子,听到大师的话,瞬间愣在了那里——
等到大殿的学生都已经散去,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来,半晌,他眼泪汪汪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是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