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两片，三片，四片……手掌就像是大海的海面一样，小小叶子沾到了，顿时就荡起了凉凉的微波，一圈一圈散开，抵达心坎。我坐在窗前，双手伸出窗外，感受秋叶视死如归的气概。很神奇，每年的秋天，万物都化为了春泥。如果我是叶子，我就一直装作睡着了，这样就算秋风拼命呼喊我离开这个季节，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赖着不走。虽然手段不怎么高明，可是总比无家可归强很多倍。
侍者走进屋，对我说国王要见我。我头也不回，唱起歌来：
“过门前门前船儿无人栖
往西边西边水流急
是秋树无端无端弃秋叶
诛万物万物对着鬼门泣
我恐前方前方立壁千丈石
将来水激起激起船儿怎安息
沙低嚎低嚎秋叶不肯化春泥
知秋风狂笑狂笑到几时”
身后的侍者一直没做声，只是静静地听我唱。见我听了下来，他说，国王请先生过去。我轻身一纵，跃出窗外，随手拾起一根竹棍，借着空中盘旋着的叶子之力蹬上屋顶，掀起瓦片无数，声音回荡在树梢：“不见！”
侍者奇迹般地出现在我的身后，仍然说着：“国王请先生过去。”我为他的神力感到不可思议，却仍然装作镇定自若，转身飞走，可是，这次飞不了了，因为，被他拉住了右脚，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力量。
“你到底是谁？”
“国王赐予先生您的侍者，”他咳了半声，说他的名字，他的名字里也有个天，天溪。我狂笑不止，震颤着漫天飞舞的瓦片，天溪？是西天吧。他愣了一下，拉着我的右脚的左手松动了一下，我用力一挣，右脚上的鞋乖乖地脱离了我，我诡异地笑了几声，身体在空中旋成了茧的形状，依稀看见他笨拙地捂住鼻孔，哈哈，我脚之臭，天下无双。
得意之后，我忘了形。于是当我清醒过来，发现他冷峻的身影站在我跟前，发梢两片小小叶子。我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明白了，国王要见我，看来是非见我不可。
我见他长相俊美，故有意调戏他一番，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自己竟然变得这般轻浮。但来不及深究这个，我只是回眸一笑冲那侍者眨眨眼，说，“别再叫先生，叫女哥哥，或者小天哥哥。”
他神色凝重地望着我，似乎我的自我介绍是一种多余。这个侍者的仪表气度，可真是不一样！别说是侍者，就算他说他是宫里的公子甚至王子，我都信！
“——等等，你确定你是国王赐给我的侍者吗？”我问。
“——是。”他毕恭毕敬，双手合拢作了一个揖。
“——既然如此，想来我的命令你是必须遵从的？”说来也奇怪，今儿个我怎么跟一个小小的侍者纠结起来。
“——不一定。”他依然毕恭毕敬，说出的话却令人意外。
“……？呃……你……？好，好吧。”好大胆的奴才！有点意思！我并不失落，右边的嘴角微微扬起。
踩着叶子，就像踏在云上，虽然很肃杀，却不失唯美。我女小天在这个肃杀的季节，遇到了一片唯美的叶子。
“先生，”身后的天溪叫住了我，我回头一看，他头转向一边，手里递给我一个绣着笑脸的荷包：“这是您刚才掉地上的。”
看那粗糙的针脚，幼稚的图案……可笑，怎么可能出自我手！我并不记得自己有那样的荷包！我似笑非笑，“留着自己用吧。”
是不是我的，已然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