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项瑶紧紧蜷着身子，似乎怎么拥紧自己，都觉得冷。在这冰冷的大殿之中，没有一点温度。
“长公主殿下，您就吃一些吧。”帘子外的女官跪在地上，手中还端着冒热气的珍馐。
“不了。”项瑶终于说话了，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的缘故，她的声音已经沙哑。
“我原本以为，他不在乎我。但我还有父皇……”项瑶紧紧咬着牙，泪水顺着脸容滑了下来，“可是父皇却……”
突厥战事平息，她憋了许久，最后还是对顾言霆问出了那句话:“顾言霆，你喜不喜欢我？”
她心中那个人沉默着，一言不发。早就知道结果了不是吗？军中的人知道，此战过后，皇上就会将自己最宠爱的九公主嫁给冠军侯顾言霆。
父皇明白她的心，也对顾言霆很满意。战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的九公主，现在的辅国长公主，此刻泣不成声。她问过很多遍了，顾言霆都没有回答。她不明白顾言霆的态度，也不知道顾言霆是否喜欢她。战场上，顾言霆是主帅，他把她看成是一个副帅，辅助他的一员大将。战后，他把她看成是公主，对她十分恭敬。项瑶不禁问自己，她要的真的是这样么？
一道赐婚圣旨，可以让自己成功的嫁给顾言霆，但是，人在心不在，那又有什么意义？
待回到京时，父皇却驾崩了。本是她的嫡亲兄长登基为帝。等父皇下葬之后，方才举行登基大典。她被封了国长公主，可谓是风光无限。兄长告诉她，等这段时间过了，他就给她和顾言霆赐婚。
而顾言霆却没有多大反应。
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本不应这样的啊！本不应该的……
让她备受打击的，是父皇驾崩了。那个给予她无限宠爱的父亲永远离开了她。永远永远！
那个叫她小九，幼时哪怕政事忙得脱不开身，只要她一拉住他，他就会陪她玩的父亲，离开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项瑶擦了擦眼睛，却发现自己没有一滴眼泪——大悲无泪！
项瑶只想堕落下去，将自己永远关在殿里，永远不要出来。因为，外面的世界太残酷，她宁愿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父皇又会回来。
*
辅国长公主突然病重，期间皇上皇后来看过几次，都是摇头，皇后劝道:“妹妹，振作起来啊。相信先帝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你就这么去了，让我们怎么跟父皇母后交代？”
项瑶抬了抬眼帘，她美丽的容颜头一次染上了憔悴神色，她就像玻璃一样，好像碰一下都要碎了，让人看得心疼无比。
她头痛欲裂，问皇后:“顾言霆呢？”
皇后微微一愣，默了一会儿，方才道:“表兄他在朔州，我已经告诉了他你的情况，他此刻定在赶回来的路上。”
这是敷衍吧。项瑶扯出一个及其难看的笑容，“他走了多久了。”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月前。”
“刚回来就走，这该是多么不开心啊。”项瑶轻轻的笑着，绝美的脸容之上满是难过，就因为皇兄要赐婚了，所以，他是想过最后的自由生活了么？他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愿意娶自己呢？这么多年来，都是她跟在他身后，他从未回头过。罢了，罢了！项瑶不停地摇头，自己的爱从来都没有开始过，自己的爱早就终结了。
她爱他，卑微到放下了一切骄傲去追随他，她闯军营，和他一同并肩作战。若是他在乎自己，又怎么任着自己待在军营？这么多年来，都是她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她累了，真的累了。
“皇嫂，不用管他了。这婚，也不用赐了。”项瑶拉着皇后的手，“我不想嫁，谁也不想嫁。”
皇后苦笑:“你这又是何苦。”
项瑶闭上眼睛，心中的痛楚袭便全身，仿若凌迟一般。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的爱情死了，没了，再也没有了。
*
“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去！”
“让开！让开！”
“嘭”的一声，殿门被打开，一个身影急冲冲的跑了进来，“项瑶！项瑶！”
项瑶被人一下子抱了起来，殿外的阳光一下子照到她的脸上，让她不由得躲了躲。
“秦朔，是你。”她轻轻道，声音已经虚弱得快要听不见。
“殿下，秦大人一定要进来，我们……”
“罢了，让秦朔陪我说说话也好。”项瑶笑了笑。她整个身子绵软无力，只能靠在秦朔的怀中。这一刻，她竟觉得格外温暖。这一个月来，她都感觉到了，秦朔每次都会偷偷溜进来看她，他那一身极好的功夫，全都用在这方面了。只为了看她，照顾她。
“项瑶，你振作起来好不好，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秦朔紧紧拥着她，生怕她会消失似的。
“先帝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秦朔抱着她，如同抱着珍宝。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他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这样，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也惊恐原本活力十足的一个姑娘，竟变得如此憔悴不堪。
他明白，她的难过不止是因为先帝，还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想到这儿，他的眼中满是落寞。
“嗯。”项瑶点点头，“我知道了。”
“项瑶，你若死了，你母后怎么办？你哥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秦朔咬了咬牙，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在那一刻，项瑶倏然明白了什么，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秦朔，你喜不喜欢我？”
秦朔一愣，立刻道:“喜欢！很喜欢！项瑶，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她当然明白，每次她难过的时候，秦朔都会突然冒出来逗她笑，可是，她竟然都忽略了。项瑶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愚不可及，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在战场上，他竟也能突然冒出来，为她挡箭。她不停想追上那个人，那个人站在山顶，遥不可及，她坚持不懈地追寻，哪怕路途坎坷难行。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意识到一路上陪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度过难关的人是谁。
“你娶我好不好。”项瑶道。
话一出口，秦朔呆住了。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项瑶，这是真的吗？”
“嗯。”项瑶点头，“秦朔，我嫁给你，好不好？”
“好！”秦朔重重点头，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他会站在她的身边，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任何愁绪都不会爬上她的脸容。
*
五月十六，辅国长公主病愈。
五月十八，辅国长公主同大理寺卿来到含元殿，请求赐婚。
翌日，太宗赐婚，七月十五日，辅国长公主大婚，举国同庆三日。
*
宁德六年，辅国长公主诞下麟儿。
项瑶抱着刚出生的儿子，笑吟吟地望着秦朔，“你看。”
秦朔拥着爱妻，一脸温柔。
“阿瑶，你后悔吗？”秦朔问出了这个在他心中压了多年的问题。
“孩子都有了，我还怎么后悔？”辅国长公主笑道，她蓦地起身，在秦朔的唇上轻轻一吻，“秦朔，我从未后悔过。嫁给你，是我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我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秦朔勾唇一笑，有你这句话，足矣。
（已是长广王的顾言霆听到她诞下麟儿的消息，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幸福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