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突如其来,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敲在竹叶之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此时此刻,磬竹苑内的气氛却十分紧张,下人们分站两旁,屋内静得只听到敲打算盘的“嗒嗒”声。顾少筠和项潭悠跟管家已经查了一个上午外加半个下午的账。
项潭悠伸了个懒腰,朝顾少筠和赵泰挥了挥手,“这个有问题。”
闻言,顾少筠望向项潭悠手中账本。
“你看。”项潭悠指向账本一处,“这里的出账竟然全部相同,若是几次相同尚可接受,但全部相同,就有问题了。”
“赵管家,你来看看,这里的开支是什么。”项潭悠抬头,将账本交给了赵泰。
赵泰细细一看,答道:“此乃王府旗下绫罗阁的开支账本,关于开支,绫罗阁掌柜都报是进蜀锦和苏绣这一类的布匹。”
“蜀锦和苏绣?”项潭悠挑了挑唇角。
“难道进货就只有这两样?也难怪绫罗阁门可罗雀了。”项潭悠摇摇头,望向顾少筠,“世子手边有库房载本,想必定有绫罗阁存库了,我们对一下,看看开支是否符合库房存库量,和近来绫罗阁出售量。”
顾少筠颔首,拿起手边的载本,同项潭悠一起比对。二人靠在一起,到生了几分亲昵感。顾少筠不由得抬头看着身旁的小妻子,薄唇浅勾。
项潭悠此番神情专注,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却掩盖不了少女那亮晶晶的棕色眼眸。少女桃腮杏面,眉若远山,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之处,她唇绛一抿,朱唇弯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她专注的比对存库出库与开支,终是发现了端倪。
“呵。库房存库和出货明显与开支不符,看来,是某些人有意私吞账银了。”项潭悠抬首,见顾少筠正看着她,神情专注。她歪着脑袋,道:“你不干正事了!”
“嗯。”顾少筠收回目光,笑道,“不止是绫罗阁,我刚刚看了其他账本,王府底下的酒楼,药馆里面的收支亦有问题,刚才我比对了一下这几个地方的载本,情况大致与绫罗阁的问题相同。”
项潭悠“啧”了一声,“平日里,管这些地方的人都睡觉去了吧。”这样一来,王府底下的这些大铺子的问题可谓是大了,且不说开支浪费,里头还养了吃白饭的人,估计其他铺子的情况亦好不到那里去,也难怪王府底下的那些铺子一掷不振。看来那位叶宁小姐,是完完全全的坑了当初信任她把铺子掌事权交给她的王妃一把。
顾少筠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冷:“约莫是这样吧。”
“幸亏我来了,不然王府就亏大了。”项潭悠自认为顾少筠受到了打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放心,我们现在既是盟友,这事儿我一定帮你摆平。”习惯性的打了个响指,项潭悠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神色。
顾少筠笑了一声,“那就看世子妃的了。”自家媳妇看起来已经习惯了他,习惯了王府,现在有种在王府混熟了的感觉,本相也显露出来了些。
管理人这事项潭悠可谓是最拿手了,在军营里,那些个将军士兵们可是对她这位小军师敬畏有加。管理王府那些吃白饭的下人么?与管理那些个不听话的士兵还更容易些,方法大致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不能像对士兵那么狠就是了。
做什么事,基础便是人靠得住。那些个吃白饭的,好日子估摸着就到头了。
项潭悠眉眼弯起,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
次日,顾少筠一早便换好朝服,去了皇宫上早朝。虽然自从他十七岁大败辽军开始皇帝便赐了他入朝议事的恩典,不过这次人家是京兆尹,手下是京兆府,今天是第一天上任。
待顾少筠走后,项旖曼也开始计算着管理王府底下的那些铺子的事了。
不巧,那位曾经拥有掌事权的叶宁姑娘一大早便匆匆来到了磬竹苑,却被项潭悠的宫女挡在了外头。项潭悠去拜见王爷王妃时只带了许姑姑和解语,这位叶宁姑娘平日里也没怎么走动,故,那些个宫女不认识她也是情有可原。
名唤玉薰的宫女上前一步挡在叶宁身前,“你是谁?”
叶宁忙道:“我是王府的叶小姐,前来拜见公主,麻烦这位姑姑放行。”
皇后给的宫女当然是来给项旖曼添乱子的,那玉薰冷笑一声:“我倒未听说王府里有什么叶小姐,也不知这王府是怎么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都敢来冒犯我们家公主。”
叶宁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没想到眼前的宫女会这么说她,忙道:“姑姑可是听清楚了,我是来拜见公主殿下的。”
“你算什么东西?公主殿下岂是谁都可以见的?”玉薰一脸轻蔑。
叶宁心思一转,对着项潭悠所居的屋子方向跪了下来,她拿起锦帕轻轻拭泪,道:“叶宁知晓公主在计较叶宁当时的无礼,叶宁也认了,叶宁也向公主行了大礼。这次公主此番,估计是误会了叶宁和世子什么,叶宁只把世子当兄长,公主不必在意,若是公主生气,叶宁在这跪着也无妨。可这次叶宁有要事求见公主,请公主应了叶宁。”由于这句话是对项旖曼说的,叶宁特特提高了音量,惹得路过磬竹苑的其他苑的下人们驻足。
叶宁身旁的翡翠忙扶住叶宁摇摇欲坠的身子,“小姐,您的身体才刚刚好啊。”
“无碍,只要让公主……”
“玉薰,你做什么。”解语从院里走了过来。
“解语姑姑……”玉薰脸上带着讨好的神色,谁不知道解语是公主跟前的红人,现今儿公主对她们这些宫女不冷不热,她们定然是没多大好处,但毕竟她们是公主的下人,讨得主子欢心日子才好过不是?
“这个不知名的姑娘要强闯磬竹苑,奴婢只是尽责拦住她而已,免得让她冲撞了公主殿下。”玉薰一脸谄媚,尽力要在解语面前表现一番,同时也要让公主听见,故声量也高了许多。
解语并不理会她,她绕过玉薰扶起叶宁,柔声道:“叶小姐莫哭了,这个贱婢不懂事,让叶小姐受了委屈,也是解语失职。不过,叶小姐千万不要多想。我们家公主与叶小姐没打过几次照面,哪来的误会?”叶宁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听得她最后一句,脸上表情僵了僵。
玉薰面色一变,“解语姑姑……”
解语当即上前狠狠赏了她一耳掴子,“你打量着懵我是吧,这位是王爷养女叶宁姑娘,她要进磬竹苑就让她进来,你拦着她出言不逊便罢了,竟还让叶宁姑娘跪下来了!你好大的脸面呀!”
玉薰捂着脸哭了出来,“解语姑姑,玉薰知错了,可是这位叶小姐要强闯磬竹苑,我也是尽自己的责任啊,哪能让她冲撞了公主。”
“公主原本正在小憩,我正伺候着,倒听得这里喧闹。公主正疑惑呢,便叫我过来看看。我大老远便听到了声音,你当我耳聋着,没听到叶宁姑娘是来拜见公主的么?”解语蹙着眉,这宫女是成心想给公主添堵的不是,这么拦着叶宁,是要让别的苑的主子们看到,公主是怎样的蛮横么!叶宁虽被王妃厌恶,但看王爷的态度,王爷是很照顾她的。再则,这叶宁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那么一跪一哭,嘴里说的话直指公主,偏生公主还没干什么呢,她倒像是公主欺负了她一般。
叶宁站在一旁,一时不知该如何插话,看着解语的一言一行,她刚刚的话正在慢慢变得无用。
“既然叶小姐来了,你自然要过来告诉公主。平日里公主是怎么教导你们的,你都当耳旁风么?”解语冷笑一声,“公主倒是白养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奴才!”
玉薰吓得拉住解语的裙摆,“解语姑姑,玉薰知道错了,玉薰再也不敢了。”
解语不理她,转头对叶宁道:“叶小姐既是有要事要拜见公主,那请过去吧,公主被这贱奴吵得休憩不了,去了书房,正在书房等着叶小姐呢。至于这丫头,听闻她在皇宫里便眼量儿小,现今言辞不逊,以后若有什么大场面,指不定要怎么丢公主的脸呢。公主向来公私分明,今日挨罚是免不了的,来人!”
解语身后的两位宫女走了过来,解语指着玉薰,“掌嘴二十,让她长个记性!”
这丫头若是不治,以后给公主带来的麻烦指不定会有多少,果然,这皇后安的不是什么好心。
玉薰:“不,解语姑姑,玉薰知错了啊,不要,不要啊!”
那两位宫女得了命令,也不顾玉薰怎么哭闹,一人按住玉薰,另外一人便抬手给了玉薰一耳光。玉薰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知错。
叶宁此时此刻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什么话解语都说了,也办了玉薰,她也找不到什么缝儿来坏项旖曼的名声了,见着这事解语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解决了,她心中略有些不快,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多谢姑姑了。”
解语回以莞尔,“叶小姐说的什么话,这不过是解语分内之事而已。”教训玉薰,是公主指派,自己分内的事,自己之所以惩治玉薰,是因为其出言不逊,有意拖累公主,剩下的,就是还叶宁一个公道而已,毕竟是玉薰强词夺理。
叶宁见解语刀枪不入,也陪以微笑。
别院的下人们见这事有了结果,不由得唏嘘一声,各自回了自家主子身边。王妃闻得此事,淡淡一笑,“皇后的居心现在是很明了了,不过那叶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公主这次倒是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