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楼之上传来两下钟声,夜已深,皇宫之中却依旧灯火通明,今夜,是许多人都睡不着了。
但项潭悠不在乎这些,睡觉是关乎一个人健康的大事,别人脑洞大是别人的事,他们有精力去撑着不睡觉,她项潭悠却没那个好兴致去浪费精力。她窝进被窝里头,满足的咂巴了下嘴。
翻来覆去,项潭悠的心中依旧不舒服,她撑起身子,唤来了许姑姑:“蓝姑,夜里凉,世子就那么睡外殿我总有些过意不去,你再去给他加床被子吧。”
许姑姑点头道诺,忙吩咐宫人们去拿被子。
外殿的顾少筠听得动静,微微勾起了唇角,看来项潭悠也不是对他没感觉。
此刻顾少筠也在烦恼,到底怎么把自家媳妇那一颗心捂热了。虽说项潭悠往日里显得很平静,没有那种幽怨的感觉,但项潭悠脸上的笑容却很少。她看着他,嘴角虽是噙着笑,但眼眸却是冷冷的,她对他笑,只是客套而已。
原本项潭悠应该是把顾少筠当做一个认识的人,现今他们的关系倒算是进了一步,是盟友。他答应让项潭悠借助王府来发展产业来帮助睿王夺嫡,也就是表示他愿意站在睿王那一边。项潭悠自然而然的把他作为自己的盟友。
盟友……顾少筠叹息一声,凡是都得慢慢来啊,只是他家媳妇却不是那么好打动的。现在好歹项潭悠开始信任他了。
看着内殿雕花大床上的身影,顾少筠沉下眸子,他很想知道,青淼之役,到底让她经历了什么。
*
一天已经过去了,该拜见的也都拜见了,本来其他公主们归宁会在皇宫住久一些,但项潭悠不同,皇宫是她最讨厌的地方,她自然不想多待一刻。于是乎,用过早膳,她和顾少筠去了含元殿对项勋表示了一番,之后项勋便派给了他们马车,并下令长乐公主自建福门出。
建福门临近丹凤门,丹凤门与含元殿和未央宫遥相呼应,而建福门离两处也不远。丹凤门乃盛京皇宫正门,乃皇帝出入之处,而建福门较为偏僻,却与丹凤门相近,是极为重要的宫门之一。
项潭悠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因为项勋是指让她的车马从建福门出,没说让顾少筠一起,顾少筠自然是走正常道路从宫城青阳门出去,正好出去便是青阳道,长广王府便在那边。
“长乐是先帝嫡公主,朕原来加封了绮罗为尊公主,自然长乐亦是要加封的。长乐在青淼之役之功,朕早有耳闻,不若现在就越级为嘉靖长公主吧。”项勋身坐含元殿高位,眼中满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气,饶是项旖曼也不由得提起了心,此刻又给出越级加封的名号,不知欲意何为。
嘉靖公主是公主的级别,嘉靖是公主的尊号,尊号是加封的,嘉靖公主这个尊号,可是享一等王爵待遇的,这也代表着项潭悠的汤沐邑又加了三百户。虽说身为宗亲,公主是超品的,但封号加尊号,长字派公主里头她和绮罗是不相上下,永字派公主和她是同辈,在永字派公主面前,她和项绮罗可谓是占了头。撇开嘉靖公主的尊号不说,封长公主的就已经让项旖曼心惊,长公主是皇帝姐妹才能拥有的封号,从这方面地位就已经高于同辈公主,再加上嘉靖公主这样的加封,可谓是厚封。
先帝嫡公主加封公主尊号这原本有项绮罗和她家嫡亲姑姑安阳,信阳两位长公主打头,项潭悠还不会这么变扭,但是越级封长公主,这就让人很纠结了。
因为青淼之役?项潭悠不由得暗暗冷笑,青淼之役出现了黑羽铁骑对立的白羽铁骑,项勋自然紧张,原本就要查白羽卫的所在地,那时突然蹦出了白羽铁骑,项勋自然是焦头烂额。青淼之役过后,白羽铁骑的统帅线索便指向了晋王项宸煜,再加上大婚之时项绮罗抢婚事件,此刻项勋加封她这么高的地位,是为了安抚二哥?
黑羽铁骑兵权完全握在项勋手里,此刻有了对立势力,以项勋的为人,要么,晋王乖乖交上来,要么,动手歼灭白羽铁骑。
对于这事,项宸煜表示很委屈,这次他真心不是白羽铁骑统帅。
对于白羽铁骑的事,项勋曾派出黑羽卫去查项宸煜。当然,最后结果不用猜便知道是一无所获,并且从睿王府和晋王府开支来看,流向的地方虽然有些地方压根就没办法查清,但好歹有那么一丁点儿没用的线索。但依旧没有白羽铁骑的影子。
这一点项勋不得不佩服项宸悟和项宸煜两兄弟的能力,但是黑羽卫不是吃素的,项宸悟深有体会,项勋自然也很清楚。查了两年都找不出影子,要么就是藏得很深,要么就是他们根本就没有白羽铁骑的兵权。
项勋更偏向于后者,黑羽卫向来以快为名,两年都毫无头绪,若是能在项勋的黑羽卫和黑羽铁骑的眼皮子底下藏得那么深,他这个皇帝就不要当了。
这次加封,估计是有安抚睿王和晋王的意思,但,还有一层,是在试探项潭悠。项勋老是提青淼之役的事儿,估计是把白羽铁骑的事放在项潭悠身上来查了。
项潭悠表示,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当军师,压根就没想过做统帅。若是项勋认为项潭悠是一方主力,那么她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接受了,便是心安理得,承认自己在青淼之役有军功。她就会成为项勋的重要怀疑对象之一,而且还是和黑羽铁骑叫板之人。
“青淼之役,长乐当时不过是个军师,只是辅助主帅之用。要说功劳,这主要的还是将士们的,长乐也就只是提醒了几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功劳。”项潭悠屈膝跪在项勋面前,手心已经有些湿了,但她面色上只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嘉靖长公主这个封号,太重了些。”
接着,项潭悠脸上露出为难和担忧的神色,“若长乐受了这个封号,就与各位皇姑一样,甚至比一些皇姑的地位还高。长乐是小辈,怎么与长辈地位相同,更遑论居于长辈之上。再则长乐刚刚回京,初来乍到,见着各位皇姑和姐妹,受了这么高的身份,长乐怕各位姑姑和姐妹对长乐心有不满。”
项潭悠索性在项勋面前表现的呆一些,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之人不喜太聪明的女人,项潭悠直接说出心中的顾虑,也表示自己不愿意接受,但言辞中算是有些冒犯了。
果不其然项勋皱了眉,“照你这么说,倒显得其他公主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的好了?”
项潭悠微微一怔,随即咬了咬唇,“长乐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项勋的话了。
项潭悠心中确实是有点慌,但多年来的历练已经让她习惯了冷静,况且,项勋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效果。
项勋一直在观察项潭悠,见项潭悠有些慌了,十五岁的小姑娘原本红润的面色有些白,眼中又有些茫然,到底年纪还小,与白羽铁骑扯上关系的可能性到底很小,再加上项潭悠现在的状况,项勋便不想再为难小姑娘了。
不过这小姑娘虽然有些慌,但言语却不像其他公主那般变得语无伦次,面色倒还是挺冷静,到底是战场上历练过的,脾气倒是挺犟,脑子也不错,就是在说话方面差了点。到底是第一次来皇宫,平时都是在楼兰自由惯了的,哪里习惯宗室贵族之间的弯弯绕绕呢?况且,她所说的后果,也是会真实发生的,只不过说得有些直白而已。小姑娘眼睛倒是亮亮的,透着一股灵气,与当年的她……真的很像。想到云旖,项勋的心中有些软,声音便放柔了些:“你不必担心那么多,朕下的旨,谁还会有异议么?”
呵呵,就算有异议也没哪个敢明面上说好吗?大家都是暗地里掐得血流成河了,表面上却亲的跟患难兄弟一样的人好吧。
“可是皇叔,我还是担心。”项潭悠习惯性的揪袖子,说话依旧直白,“长乐不敢要。”
她小声嘟哝了句:“项绮罗那个暴脾气,本就讨厌我,以后若是要向我回礼了,岂不是要扑过来掐死我。”
项勋毕竟亦是习过武得,耳力非比寻常,自然是听到她这句话了。
“胡说什么呢!”项勋挑了挑眉,“你既然不想要,那便罢了,朕便封你和你姐姐一样的封号,免得你胡思乱想。”
这次便不能拒绝了,项潭悠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福下了身:“长乐叩谢皇叔隆恩,皇叔万岁万岁……”
“免了。”项勋挥手让她站起来,“三月十五是永嘉公主及笄册封之日,你便同她一起受封吧。”
项潭悠颔首,刚要说话,哪知项勋又加了句:“性子这么直,以后改改,好好说话。”
项潭悠勾了下唇角,心中暗暗舒了口气,看来项勋对她疑心是没那么重了。让她和项绮罗同样的地位,与当年项勋登基之时加封父皇的姐妹和女儿来定朝臣的心是一码事,这次不过给她补上而已。
出了含元殿,项潭悠面上十分平静,待上了马车之后项旖曼便是一副累及的模样。顾少筠握住她的左手,略有些紧。
感到手背上的触感,项潭悠的心略有些松,那种安心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依旧是那般熟悉的感觉。他是在安慰她么?
刚刚那般凶险的情形,他是看到了吧。当时是她与项勋周旋,再加上加封公主爵位是她自己的事,他是长广王世子,纵然手握顾家军,纵然被封了京兆尹,但京兆尹要管也是管京中的治安行政,关于公主进爵,他不好参与,参与了反而是给项潭悠添麻烦。
顾少筠知道项潭悠的处境,也明白她心中所想。
二人对望着,一时相顾无言,却分明知道对方心思。
“顾少筠,在这里,我好累。”她轻声道,现在她与顾少筠,是名义上的夫妻。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现在大哥二哥对她是鞭长莫及,她能依靠的,只有顾少筠。
顾少筠伸手拥住了她,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心,“你放心,若不是天下同庆的宫宴,在大事成就之前。我们谨慎一些,便不会再来这个是非之地。你在王府,想干什么便干什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这句话是在她耳边说的,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听见。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让项潭悠不由得耳根发红。意识到在他怀里,她也并未挣开,她只觉得,这个怀抱格外温暖,在这里,那些令人心疲的事,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在这里,她似乎就只有顾少筠了。就只有他是值得信任的。
二人安静了好一会儿,方才若无其事的分道扬镳。一人向着青阳门,一人乘车驶向建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