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不是修行者,单单依靠自己超凡脱俗的武道修为去杀人,再快也有限,因为不但体力有限,真气也有限,何况对方并不是稚弱的婴孩,总有些反抗的能力;陆危楼是修行者,但自从他出手至今,除了极震撼的力量展示之外,并没有用出易天先想象中的飞剑去斩杀敌人,也没有丝毫表现出他所修的“道”究竟为何物?而只是依靠力量杀人,所以也不可能杀得太快。
人在面对强大力量的时候会往往心怀敬畏,而一旦发现这种力量可能带来死亡,原本的敬畏便会导致内心生出最真实的恐惧,而倘若恐惧持续的时间过长,人们发现逃避已经无法摆脱死亡的时候,恐惧便会转化为勇气,异常疯狂。
隶属“海帮”的黑道中人,面对着易天和陆危楼冷血无情的杀戮,看着身边接二连三倒下的完整的或者不完整的尸体,骨子里那股暴力残忍的凶性终于被彻底激发出来,凭着人数的优势,拼掉数十条汉子的性命,借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终于成功地与两人拉开了距离。
在血腥拼杀当中,距离的改变便意味着战斗方式的改变,在远古的狩猎中人类发明了弓弩等远程武器,历经无数年的发展,特别是经过与魔族交战的洗礼,这些武器已经相当成熟,威力巨大。
当距离被拉开的刹那,易天的脸色已经变了,出身军营的他当然明白对方想干什么,更明白远程武器意味着什么?只是他不明白,除了军方,帝国严禁百姓拥有远程武器,既然对方想用远攻,必然拥有相当数量的弓弩,这么多的弓弩,到底是哪里来的?
眼前还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急切地问了身边的陆危楼一句:“你会用飞剑吗?”
既然是修行者,而且是用剑的修行者,甩出个把飞剑,百步之外取人首级,然后宝剑自行飞回入鞘,自然是耍帅扮酷装逼杀人的不二选择,这便是易天的逻辑。
可惜,那仅仅是易天的逻辑,陆危楼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不会。”
易天一怔,道:“你不会?”
旋即口中微苦,刚想再说句什么,不妨对方那个瘦小老者异常凄厉疯狂地大喝一声:“射!”
尖利的羽箭呼啸着刺破雪花与北风霸占的空间,漆黑的箭头密集如雨,在天地间的广袤白色里硬生生杀出一片刺眼的黑,带着必杀的疯狂直袭两人!
易天瞳孔微缩,十二神弩!标准的帝国军方配置,除了力道极猛之外,最大的优势便是——连发,在战场上,绝对是魔族士兵的噩梦般,可惜因为制作工艺实在繁琐,并没有大规模使用,不然,人族与魔族的战争何至于持续这许多年。
面对如此数量的十二神弩,自己凭借“劈风剑法”,刀驭剑势,或许可以支撑片刻,可是那个家伙呢?易天看了看陆危楼,诸葛先生告诉过自己,绝大多数的修行者并不具备超强悍的肉身,依然会死在刀枪箭斧之下!
情势危急,易天来不及思考,大喝一声,经脉内真气暴涨!速度瞬间提升到极致,闪电般冲出,他要抢在弩箭到来前站到陆危楼身前!
可惜,弩箭先发,易天后觉,再强悍的神经也需要反应时间,更何况,这是大名鼎鼎的十二神弩,所以,人未至,弩箭先至!
易天大惊、大骇、大怒,右手刀势如风,左掌似慢实快地推出,以太极混元功催动真气破体而出,希望能够阻一阻箭势,纵然不能够解脱危局,消弱一下弩箭凌厉的攻势也是好的。
可惜仍然慢了一点点!
箭雨齐至,陆危楼避无可避,眼看便要被射成筛子!
易天愤怒狂吼!
对面的人群欢呼叫好!
陆危楼神色平静,未发一语。
就在箭雨即将临体的那一刻,异变陡生!天地间轻盈飘舞的无数雪花,突然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极薄至肉眼不可见的冰,充满了人与箭之间的狭小空间,温度瞬间下降至寒冷无比!
极高的温度,譬如烈火,可以用狂暴的能量焚毁万物,那么极低的温度,譬如现在,便可用幽冥般的森寒撕裂万物。
于是,箭停,然后,箭碎,最后,箭落无声。
低温,除了破坏,还意味着静止!
“海帮”众人欢呼叫好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名下令发射的瘦小老者顿时脸色大变,仿佛比地上厚厚的积雪还要苍白!
易天且惊且喜,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说话。
生死之别,刹那之间!求生避死,唯快而已!
陆危楼神色未变,脸色微白,道力尽出,他开始反击!
修行者的反击在普通人眼里总是那般不可思议,恍惚间场间温度一变,地上积雪,数秒之内尽化为水,但没有人看到水,因为出现的是冰!
妙不可言!
冰化为剑,晶莹剔透,于夜色间更不可见,在火光下透出寒意森森,以必杀之势直刺“海帮”众人,距离既短,事发突然,“海帮”众人脸色巨变,然而已经无法躲避!
陆危楼自幼年时便极爱水,及年岁稍长,得以参悟天地法则,终观水而悟道,今日展现境界,赫然正是明心巅峰!
冰剑去势犹胜弩箭,惊骇失神之下,“海帮”众人来不及做出反应,更不用说记得准备弩箭,眼看这场厮杀便要画上句号!
两人对数百,完胜!或许,这会成为长安城的另一场传奇!
可惜终究没有成为传奇,因为有人阻止了这场传奇的诞生!
雪夜的摘星楼看不出到底高几许,模糊中楼顶似乎已经探入漆黑的夜空,与这茫茫的夜色融为一体,化作一片纯净的黑。
然而就在陆危楼以道力凝成的无数冰剑即将奏效之时,漆黑背景下,摘星楼顶忽然暴发出一阵极炫目的光,就像黑夜中降临凡间的星辰,将血战的双方以及战场照得的炽白一片。
光一种能量,能量可以转化,比如,转化为热。
寒与热的抗争,就是冰与火的厮杀。
冰剑早成,寒意渐衰,火光初现,炽热正浓,笼罩在方圆数十丈内的炽白火光,尽数转化为暴躁的热量,于是冰剑渐渐融化,即至到达“海帮”众人身上时,已经成为一滩滩温柔的水,丝毫不复方才凌厉的杀意!
易天微怔。
陆危楼微怒。
然后他便抬头望去。
世间能发热的东西很多,譬如太阳、譬如火炉,譬如场间燃烧正旺的无数火把,但楼顶只有一盏油灯,以及一名盘膝而坐,手持油灯的胖大僧人。
僧人持油灯,油灯便是佛灯。
出家人当礼拜佛祖,静心修炼,虽然“四大皆空”并非是真空,但不理红尘中事确是铁的戒律,插手黑帮纷争,便是扰了红尘,扰了红尘就是违了戒律,违了戒律的另一种叫做坏了规矩,既然坏了规矩,那便该杀!
既然该杀,那便杀吧!陆危楼单臂微振,一声清啸,手中竹剑尽碎,露出了里面真正的剑——真水剑!
真水剑不是铁匠锻造而成,而是以极为罕见地天山雪精为材料,凭借修行者深厚的道力,付之以天地规则,千凝百炼而成!
手持真水剑,陆危楼气势尽显,身周雪花及地上积雪,再一次诡异地融化消失,但却没有成为冰剑,而是化作一团疾速旋转的浓重白气,托着陆危楼离开地面,白气产生的气流将周围的积雪吹得一片狼藉,气旋中间的陆危楼稳如山岳,扶摇直上摘星楼顶,楼顶的佛灯炽亮如星辰,陆危楼欲一剑斩佛灯!
几乎长安城所有的黑帮兄弟都知道:陆危楼是长安黑道上近百年来最能打的人,没有之一。不管是敌人还是朋友,猜过他的功夫到底有多高的人很多,可惜一直没有定论,今天在场的人终于亲眼看到他的功夫到底有多高,原来,有可以摘下星辰那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