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在纽约流行个瘟疫还是易啊,肢解的六个尸块,无论是鲜血淋漓,还是腐臭不堪,相互间传染的速度绝对可以匹敌潘特拉的老人。管你是心脏还是臂膊,是大腿还是脑髓,生前的活跃本不能证明死后也依然华贵。举个例子说吧,这座大城的心脏——曼哈顿,就永远需要摩天大楼南面的某个号称“坚强”的女人守候,否则,如林的蜂巢蚁穴、成堆的林中小道怎么可以放心安置。在这里,无论高贵还是低级,金钱和娱乐都可以掷地有声,甚至产生蝴蝶效应。我们不妨再细一点,去百老汇的某个旅社看看。兴许那胖得要死的老板年已逾半百,或兴许是个老妇人,靠租一些房间度日,专门提供给那些外来的商客和本地的“游子”。
列奥·埃尔租住的房牌是302号,他的小房间仅有50平米,但这大大区别于其他的房间。房主米克利太太今年已经70多岁了,她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缓慢地带着新来的房客去看房间,喝一些咖啡,然后抱着她的爱犬散步。至于环境问题,没有人规定房主是个兼职的佣人,所以一切还随客人的便:干净得要死,脏得要死都无所谓。只是她有要求:每天,尤其在夜里,不能播放音乐与制造噪音,否则就会被控告,然后再赶出去。可惜的是,至今只有加上埃尔在内的三个房客租住。埃尔很喜欢干净,加上他在一家报社工作的习惯,更加有理由可以让他的房间与众不同:干净、清新。他没有自己的妻小,所以不必担心米克利太太有一天会把两个警察和一份罚单送到他房间里来。
这是某个周四的下午,埃尔浑身疲惫地回到了自己这个家中。瘫坐在沙发上让他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上帝不会因为他的休息而感到愤怒。他打开了电视,然后双手抱头,用舒服的姿势希求让节日来冲刷掉劳累。就在过了十分钟后,他忽然产生了诧异的神情,“哦我的天,真的太巧了。”电视上面的一条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曼哈顿某个报社的一位员工,在上周末报道垃圾处理问题的一篇文章,得到广泛的关注,被评为优秀板块。而那名员工的署名,竟然是“埃尔”。他不记得自己有写过这样的文章,于是他判断,这应该是重姓重名的缘故。他的疲惫在这个插曲间渐渐消失无踪,他只笑一笑,“哈,有意思”他要去洗个澡,然后到常去的那个酒吧,找霍尔布和拉森去闲扯。
他是在距米克利太太规定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时回来上楼的,他身上的酒气倒不重,但步子却十分摇晃。他在开门时碰到了租在隔壁的西蒙先生,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他便进了房间。百老汇的夜景才刚刚开始,可以听到车子的轰鸣与女人的尖叫。哦,我们的这个城市真是美得略有些狂野,像一位闯进时空里饮过香槟的姑娘,让人愈发想亲近。
埃尔要休息了,他熟悉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早起去报社,对着一个又一个专栏发愣。夜晚再到百老汇的酒家奢求一下,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电话忽然间响了,埃尔迷蒙的眼看清放置的位置,拿起了话筒。
“喂,是谁?”他的声音拉得略长些。
“嘿,伙计,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朋友。”对方听起来非常放松。
“那,你是?”埃尔仿佛有些兴趣。
“老兄,你真厉害,在报社工作没想到一篇文章成了个名人。那个,我是说,那个电视报道我看到了,尤其是那个名字,‘埃尔’,真有你的。”对方语气又轻又快。
埃尔有些糊涂,他想解释一下。
“时间不早了,有机会我们见一面,我的老板对你非常赏识。”对方不等他说,便先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他问自己,“莫名其妙。”放下了话筒。
过了大约十分钟,电话再度响起。这一次响得时间比较长,埃尔才听到。
“喂”对方是一个女人,听声音,年纪较轻。
“你好,我是列奥·埃尔,请问有什么事?”他回答。
“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今晚有空吗?我想去你的寓所。”
“不,不”埃尔有些急。“听着女士,我今晚很忙,忙得很。我本来正在睡觉,可被电话吵醒了。”
“哈哈哈哈”那个女人忽然在笑。“你真是个很有意思的charmer,改天我一定会去找你。哦对了guy,你的报道我看了,‘埃尔’Umm,你很有意思。”对方挂断了电话。
“我的天哪,今天究竟怎么了?”埃尔的酒意与困意全没了,他只是坐在床边。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了,埃尔只等它响了一声就抓起话筒。
“嘿,我这里的电话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听着,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你到底想干什么,请告诉我,我不想说那么多废话。”
“嘿,老朋友,我是鲍比,鲍比,在篮球俱乐部。”
埃尔记得那是鲍比·威尔逊,在篮球俱乐部曾经瞧不起他的讨厌家伙。
“嘿,老朋友,今天下午当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有十多年未见,你能想象吗,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对,我一直记得。我是说,嘿伙计,你真棒。”对方有点语无伦次。
“鲍比,你听我说,那不是我,我没有写过那篇关于垃圾处理问题的文章,那不是我。”埃尔解释道。
“得了吧,哈,你知道吗,当时我的那个婆娘还在那儿瞎问在哪儿,我指给她看,告诉她:‘嘿,瞧啊,他是我的朋友。就是他,列奥·埃尔,我们在大学的篮球俱乐部里。’嘻嘻。”对方全然不信埃尔的解释。
“是吗。”埃尔不想再重复解释。
“朋友,明天我会去找你的,咱们可好久不见了。”那人断了电话。
埃尔放下电话,他感到很累。他决定明天去找报社的总编辑,询问一下关于那个“垃圾处理问题的文章”和登报声明的事。
好吧,诸位,接下来让我们来听一个关于“名字的进入与消失”的故事吧:“关于垃圾的处理与分类的问题”的作者是比达尔·埃尔,而不是列奥·埃尔。然后被勾叉的名字有:鲍比·威尔逊、一个不认识的风流女人、还有一个小报记者。列奥·埃尔从此不见了他们的名字,但是比达尔·埃尔却莫名地公布:自己成了这三个人的朋友。
看来纽约流行个瘟疫还是易啊,说不定哪天,一个狂野的、闯进时空里饮过香槟的姑娘会过来,让你不想亲近都不行。
——————16年7月28日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