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施施然走到柜台前，视线在经过阮青芜的时候顿了顿。
“刘老爷，沈大夫欠你的钱我来给，你看看够是不够。”
她冲那中年男子道，说着看了看柜台上那个钱袋，微扬的下颌透着些许蔑然。
刘老爷先是被从天而降的钱袋唬得一愣，看清来人后，先前脸上的不忿全都化成了谄媚的笑意堆在眼角，一双眼睛几乎都粘在了她的身上，目中流露出赤果果的垂涎之色。
直到那女子示意，他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移到了柜台上。
“够够够，自然是够了！”
他只看了一眼，回头看着那个女子迭声说道。
那钱袋约摸有巴掌大小，里面装得鼓鼓囊囊，一看便知道有不少银子。这个医馆虽说面积不小，但位置偏僻，租金也收不了几个钱，那钱袋里的银子怕不足够交上好几个月的了！
“姑娘，她不就是方才那抬巨撵上的人吗？！”
阿碧嫌恶的看了一脸痴迷的刘老板一眼，在阮青芜耳旁小声道。
这女子虽然摘了面纱，披上了披风，但是面上浓重的妆容和头上高高的发髻都能表明她的身份。随着她身形的移动，披风下露出的那截腰肢和没有衣袖遮掩的手臂便若隐若现，引得刘老板更是眼冒绿光。
阮青芜点头，这可不正是如意楼的那位花魁――凝香姑娘！
她暗想花魁就是花魁，先不说容貌，单是那一举手一投足显露的风情便能让男人们趋之若骛。
凝香长得并不艳丽，眉眼有些偏冷。但是她脸形很是纤巧，柔媚的脸蛋配上那双冷淡的眼睛，两种极端的气质在她身上融合为一体，便极吸引异性的眼光。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心中理想的异性便是既能柔媚似水，又能高傲如莲，这位花魁恰巧就符合了这一点。
许是见得多了，那刘老板的眼神连她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不自在，但凝香却半点异样的感觉也没有，举止言谈不止是自然，甚至隐隐还显出两分高傲。
“嘿嘿，凝香姑娘来了！”
石头也看到了她，笑着招呼了一句，眼神有意无意瞟向柜台后的沈夜白。
“石头，你可真是太见外了，下次可别与我客气！”
凝香一改先前的冷淡态度，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责怪他过于生分了。
石头见状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我可不敢，您可是咱们的贵客！”
说罢也不待她说话，又埋着脑袋开始抓药。
从她一进门，阮青芜的注意力就被她吸引了过去，因此并没发现沈夜白紧皱的眉头，也没有看到石头方才眼中的幸灾乐祸。
此时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太尴尬了，房东找沈大夫要房租，半路又杀出个花魁要帮他给银子，这种情形下她是留也不好走也不好！
若是留下来吧，总不好自己在一旁看热闹，看着人家被追债颜面全无的样子。走吧，手中那件衣袍就不好处置了。
虽然沈大夫方才那话的意思是拒绝，但总不能真把衣服给抱走吧。何况他还给自己开了好些天的药，这样一来岂不是又欠他一个人情？而且她先前已经说了身上银两不够，自然也不好再把银子拿出来付帐，那样岂不是自打嘴巴的么！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到门外等上一等，待医馆内的人把事情处理妥当了她再进来，想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既然沈大夫还有事要处理，那我便到门外稍稍等待一会儿！”
她冲沈夜白笑了笑，示意阿朱阿碧拿了衣袍跟她出去。
“等一下！”
沈夜白见她要走，墨色的瞳仁闪过一道亮光，一个想法在脑子里快速成型。
“外面天寒地冻的，怕是会受寒。”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动作自然的拿过阿朱手中的棉袍，冲她微微笑了笑，又继续道：“就照你说的办吧，衣服我先试一下，如果不合身你再拿回去帮我改一改！”
他这一笑，倒把阮青芜给吓了一跳，看着他有些愣神。
这个人不似莫淮远那般冷冰冰，也不似楚文煜那么温和。虽然每次遇到他都是一副谦和知礼的模样，但她却看得出那背后隐藏着的疏离和冷漠。不似冰寒，也不似日暖，就像秋日降下的冰霜。看起来不甚突出，但是一旦触及仍是冰凉刺骨。
一直见他都是眉眼淡漠的模样，此时一笑就像是冰雪初融。原本平凡的面容瞬时柔和了不少，连眼眸中都染上了几缕温柔。
“怎么，傻了没听明白么？！”
见她怔怔没有反应，他面上的笑意更深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
“呃，不是的，就是…”就是有点意外啊！
虽然说他笑得和煦，可她却忍不住绷紧了神经，这感觉很怪异，很反常！总觉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就好！”
沈夜白打断她的话，当着刘老板和凝香的面就直接将衣服往身上一披，试起大小来。
“这里，似乎有点太小了，你帮我看一看！”
穿好后，他扯了扯衣领的部位，看了她一眼。
“会吗？！”
阮青芜皱眉打量了一下，看起来长短大小都刚刚好啊，难道领口小了？！
送人的衣袍总不好送不合适的，如果小了怕是得真改改才行。想到这便凑过去看了看，见他颈后折起来了一块，很自然的伸手帮他将衣领拉直捊平整，询问道：“这样还觉得小了吗？！”
沈夜白动了动脖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嗯，这样就合适了！”
说着目光移向她，满足的笑了笑：“多谢你做的衣裳，看来还是你比较了解我，颜色大小都合适，那我就收下了！”
阮青芜听得懵懂，这沈大夫越说越奇怪了！
“呃，不是的…”
这不是她做的，她连绣个帕子都不会，更别说做衣服了。而且她也不了解他，这衣裳完全就没考虑过他的喜好，不过是店铺里卖不出去的而已。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但一开口又再一次被打断了。
“外头冷，你先回去吧，记得把药煎了服下！”
他看了看一旁呆立着的凝香又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耽误你时间了！石头，替我送客！”
说罢对呆若木鸡的石头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了！”
阮青芜两次被打断，想了想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她与这些人都不相熟，解不解释也无所谓。自己这件衣服总算是送出来了，人情也还了，以后就两不相欠。
然而一转身，就正好和凝香对了个正脸，顿时被她饱含敌意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