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的比赛,我们原本是信心满满的。对方的实力比我们稍逊一筹,可最后我们却把胜利拱手相让!
有些事是难以解释的,直至现在,我还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输了那场比赛。嘿,那可是我们在初中阶段的最后一场校内正式比赛啊,可我们竟然莫名其妙地输了。思来想去,我觉得是裁判的问题,那家伙在上半场开场后不久就吹了一个误判,给了对方一次绝佳的任意球机会,他们队中惟一会罚任意球的那个家伙在禁区内起脚垫射,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该死的弧线,直奔球门死角而去!我们抓狂了,随后我们进行了疯狂的反扑,可是我们如潮水般的进攻都被他们给一一化解了,那些家伙,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祸不单行,下半场进行不到五分钟,对方的一次快速反击撕开了我们密集的中场防线,老猫以豹子般的速度拼命往回追赶对方的带球突破队员——嘿,那家伙就要入禁区了,而禁区内只有我们门将一人,门洞大开,那家伙就要起脚了!说时迟那时快,老猫往前飞身一铲,准确无误地将球铲出底线!可是,那家伙也同时倒地。假摔!那混蛋假摔!——我和帅哥紧追其后,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那混账屁裁判二话没说,傻愣愣地冲到老猫面前就掏出黄牌,还判给了对方一个点球——他真是瞎了狗眼。老猫和他吵了起来,他并不理睬,我们也围上前去和他理论,可是那混蛋裁判只是边往后退边摇头,嘿,他根本就听不进去我们的只言片语——在球场上,他就是老大,他就是******阎王爷,他能左右每个球队的生死。不幸的是,今天被他左右的是我们。
最终,我们以二比零输了比赛。我们的情绪很糟糕,老猫的情绪更糟糕,他叉着腰站在那里不停地朝草地上啐唾沫,满脸怒气冲冲的,仿佛要吃人似的。
比赛结束时已是六点多了。正当我们无比沮丧地在收拾球具准备要离开操场的时候,此时,胖子辉从操场外一颤一颤地向我们跑了过来。他那神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儿。
“快!快!……”他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见鬼了吗,快什么快?”我有些不耐烦的问他。嘿,我跟你说,输了这场球,我心情真的很糟糕。
“不是!不是……杨白玉!……杨……”他在我们跟前站定,弯下腰,手掌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呼哧呼哧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什么杨白玉?杨白玉怎么了?”老虎强也不耐烦了。
“杨白玉!……快,他们在打杨白玉!”
“谁打杨白玉?!”老猫一个激灵,跳了过来,一把抓住胖子的胳膊。
“还能有谁……高一……高一的那帮家伙!”
“在哪儿?!”老猫火急火燎的说。
“小树林……篮球场边的小树——”
没等他说完,老猫就一个箭步朝操场外奔去了。我们一伙人丢下球具,也紧随其后,向小树林跑去。
嘿,还没等我们到那儿,远远的,我们就看见那帮家伙围成一圈,正在对着杨白玉推来推去的哩。我们加快脚步,冲上前去。
“你们干什么!”老猫一声怒吼。他第一个冲到他们面前,一把掰开他们围成的圆圈,抓住杨白玉的胳膊,一手将他拽了出来。
“哟呵!帮手来啦?”那个陨石坑歪着脑袋冲着我们轻蔑的说。他手里拿着一只鞋。他的左脚是光着的。我一瞅,杨白玉的脸上有一道沾着土灰的被鞋子拍过的痕迹。
“为什么打人?!”老猫怒气冲冲的吼叫道。
“嗬!还生气啦。比赛输了感觉很丢人是吧,”那家伙咧着嘴说。“输不起就不要学人家踢球嘛。”嘿,他看起来是巴不得我们输的,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儿。
“我再问你一次,干嘛打人?”
“打人?哈哈!我们打他关你鸟事,啊?哈哈!”
“当然关我的事,他是我们同学!”
“哟!不用你介绍。你们班上那些杂种我全都知道哩。”
“知道还打人?!”
“嘿嘿!打又怎么样?需要向你报告吗?哈哈!”
老猫怒不可遏,上前一步,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嘿,之前那个矮胖子不在他们当中。
“你想干什么!”那混蛋回敬了老猫一把,他推在老猫胸口的力道似乎比老猫的更足。老猫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老猫终于火山爆发了。他抡起拳头给了那陨石坑重重一拳!嘿,他们扭打起来了!对方其余的混蛋们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朝我们扑了上来——他们和我们打了起来!
老实跟你讲,这帮高一的混蛋们,我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们总喜欢跟我们作对,似乎我们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处处跟我们过不去,总喜欢找我们的茬儿。刚开始,帅哥就不断叫嚷着让老猫带领大伙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可是老猫每次都不同意,他总是选择息事宁人。王明哲看到老猫不愿意动手,就动不动在老猫面前提一些建议,建议什么呢?他要么建议我们大伙和那帮混蛋沆瀣一气,要么就是建议大家见了他们要避道走,
“马路又不是他们家的,我们为什么要避开他们走?”
“不让他们有见到我们的机会,那样也不会找我们茬儿了。对不对?这不就相安无事吗?”他自作聪明的说。嘿,这家伙老爱借箸代筹,可出的往往都是馊主意。自然而然,他被老猫臭骂了一顿。
可是这会儿……这会儿他好像不见了……刚才在操场时他还在我们身边啊——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两边的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突然,只听“哎呀!”一声尖叫!我们循声看去,只见老猫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抓着一块砖头——那陨石坑跌倒在地,双手抱着左腿哀嚎不已。原先厮打在一块的两边的人都停下了手,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位。
“你******会后悔的!”他抱着左腿朝老猫狂叫,像一条发疯的丧家犬。“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他们是谁?”
“你这个该死的,金毛狗不会放过你们的!”——他说的金毛狗就是那帮头发染得不成样子的古惑仔。
“他们给你们一个月的限期快到了,哈哈!如果我收不到保护费,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老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手指着那混蛋说:
“是你给他们出的主意?”
“哈哈!一伙猴仔!一群蠢货!是又怎么样?你们这帮蠢货就该乖乖的把钱交出来。……”他捂着左腿,恶狠狠的说。“今天你******敢打我,交多少钱都没用了!他们照样会收拾你!”
“去你妈的!”老猫厉声喝道,不等那混蛋反应过来,一砖头拍了过去!手起砖落,只听“噼啪”一声——就像是在洗衣板上重重拍打衣服发出的声响——那混蛋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霎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的脑门溢出了鲜红的血!我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在场的其他人个个一脸惊骇!我们全都被老猫的这一击吓蒙了!嘿,我们******都说不出话了!
几乎是在同时,我们身后传来了尖厉的哨子声——阿狗他们气急败坏地朝我们奔了过来,紧随他们身后是王明哲和几个老师——高一的混蛋们见状四下逃散。学校里的其他老师和学生们也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这里围了过来。怒骂声、呼叫声、呵斥声,声声连成一片;鞋子、帽子、书包,物件丢了一地;校警、老师、学生,人群嚷成一团。围观的人们愈来愈来多,但他们都与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四周尽是黑压压的脑袋,人们就像看马戏似的瞪着眼珠子在瞅着我们,挤在后面的家伙们都在拼命伸长脖子往里挤,那一刻,他们或许都恨不得自己是长颈鹿。老猫站在那儿不动,我也站在那儿不动,我们大伙都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们这边没有一个人逃跑。
那帮逃跑的高一混蛋们全被抓住了。
他们把我们两边人全都控制住了。警察到来后,我们被押上了警车。
倒地流血不止的那个家伙被送往了医院。
警察到来之前,文校长没有说话,他只管瞪着眼看着我们。站在他身后的孙老师却指着我们的鼻子一顿臭骂:
“校长,我早就看出了这群小混蛋们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不服从管教,老是和学校作对,现在又滋事打人,应该把他们统统开除!”——他说要校长把我们都开除,我的菩萨!——“校长,依我看——”他还想继续说什么,文校长朝他摆摆手,止住了他。
警察把我们带走的时候,太阳正在下山。绛红色的晚霞将西天染成一片了血红。我朝地上的那团血泊看去——嘿,它黑的很,而且在逐渐暗下来的天光下变得愈发可怕。
后来,我才知道,是王明哲偷偷跑去向校警报的案。
嘿,我跟你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同样,五步之内,必有叛徒——没错儿,他就是个十足的叛徒。我们所有人都进了派出所——就连杨白玉也不幸免——惟独他一人在外逍遥自在。他跟警察讲他压根没有参与到我们的打架事件,他坚持称自己当时只是路过——我的天,原来那天跟我们一块跑过去小树林的时候他只是一个陌生的过路人而已——他这个陌生人看到我们一群人在那里吵架,他感觉不妙,于是才去向校警报的案,他是与我们没有干系的陌生人,他只是偶然路过而已。听到没,听到他跟警察说什么了吧,这个懦夫!这个撒谎家!这个不要脸的吝啬鬼!大伙儿出了事他就只想着马上和我们撇清关系,好像整件事都跟他没有一丝半毫的干系,他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过路客,而我们都是他这个陌生人路过时偶然看到的另外一些陌生人。
你或许会问我:你恨他吗?坦白和你说,我不恨王明哲。刚开始的那两天我对他的那种卑鄙行径很是痛恨,特别是听到他向警察提供的证词时,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被出卖的感觉;可很快我就不恨他了。叛徒无处不在,叛徒无时不有,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假如他一意孤行,坚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是说,他若真的想背叛我们大伙——那就随他去吧,他绝对有权利决定自己要不要当叛徒。我们阻止不了他,谁都阻止不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这个该死的地方,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头,每天看着墙壁上铁窗之外的那小块天空,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人,很多我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我想起了那个忧伤的诗人,我很知道他给我们这个城市写的那首诗是否如他那样忧伤?我想起了村里那个打过越南的沉默不语的老兵,他是否仍然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酸豆树下的藤椅上遥望着远方?我想起了我的同学,老猫、老虎强、小虫、胖子辉、帅哥还有杨白玉他们,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忽然觉得原来他们都很可爱,都很可亲;我想起了符小玲,晚会的那夜,她送我的那块巧克力我一直都放在我房间的抽屉里,不知道它是否融化了没有?我想起了阿狗和阿旺,阿旺是否一如往日对着进出校门的女生们傻笑,是否还在黑夜里向着天空嘶吼?我想起了表叔,妈妈说他已经到别的城市工作了,不知道他在新的城市有没有想起我,就像我在这里想起他一样?我想起了阿彪,我很想再次看他演奏吉他,听听从他指间流淌而出的那如天籁一般的旋律;我也想起了屎壳郎,嘿,老实跟你讲,我觉得,他从课堂上奔逃而去厕所的光景就是我们校园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最后,我想起了那次尖峰之行,我们跟着那两个护林工人去往他们居住地的路上我所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感知到的一切,它们是那么令我着迷——我已经跟你说起过的。现在,只要我一闭上双眼,仿佛就能身临其境,嗯,那一片令我忧伤的美景就在我的周围飘浮着,在我的头顶转悠着,它们笼罩着我,温暖着我,抚慰着我。在这个时候,我特别想到了那个湖泊,那个静谧安详的湖泊,它此刻正静卧在山里,也静卧在我心里,湖面闪烁着粼粼波光,它宛若一位纯洁无暇的姑娘一样冲着我眨啊眨它那闪亮的双眸,然后轻轻地对我说:
“你好啊,小混蛋。欢迎来到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