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举,你倒宽心,明日就是华阳大典了,今日你还跑下山去闲逛。”一个圆脸,胖墩墩的道士堵在华阳观后山门,指着下首石阶上一个清瘦精灵的少年大声道。
“我的费城,费道爷,你可小点声别让旁人听见。”
“现在知道怕了,溜出去的时候怎么不害怕!”
“别嚷嚷,别嚷嚷!”张举一边做着噤声的手势,一边就要上去堵住费城的嘴。“论辈分,我还是你师叔呢,你说你把着山门,对师叔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你少来,我可是比你大呢!玉真真人出山云游,就没人能管你,掌教你都不放在眼里。”
“别胡说,咱这太闷了,出去散散心,哈哈。”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别说我不惦记着你,你打开看看!”
费城刚接过纸包,闻到纸包里飘出的香味,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这可是大油饼,快吃,可香了!”
费城一下就绷不住了,嘴角咧到耳根,“呵呵,就知道,你出去一趟不能忘了咱们,呵呵呵”
俩人咧着嘴,搭着背,并肩坐到了石阶上。
“张举,说真的,明天的大试,你有信心么?…真好吃…来来,你也吃一口!”说着把饼塞到了张举嘴前。
张举狠狠地咬了一口,细细的咀嚼,思考了一会儿。头转向费城,认真的摇了摇“不知道……”
清风吹月,竹海沙沙作响,一道清瘦的身影,又溜进了后山禁地。
“阿进,你去房里睡吧,后半夜我来替你守着。”
“举哥儿,明天就是华阳大典了,你要上场的,今天就算了,我盯得住。”
“这种场面还难不倒我,你去吧,我来。”
“还是举哥儿最好,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阿进,便不要客气。这哨子交给你,又异动就使劲吹!”
“这哨子攥了十多年了吧,怕是跟我一个岁数,吹过一次么?”
“那也得小心啊,这是师祖特意交代的,里边镇着的可是红发魔头,修罗恶鬼啊!马虎不得!”
“放心吧,晓得了,晓得了”
“哈哈,赶明儿,大典完事了,你带我一同下山耍耍去。”
“你就嘴上功夫厉害,哪次不是你到了山门又往回跑。”
“就你胆儿大,行了吧!我是说,你若是通过了明日殿前大试,就能配着华阳金徽出山了,我要是有你那么本事,一定回老家转转,让乡亲们都见识见识我阿进的能耐!”
“快回去做你的美梦吧,没准儿还能梦见你家隔壁的春香呢,哈哈哈……”
“又来调笑我,我走了,你受累了!”
看着阿进快步的奔向住舍,张举默默的低着头,叹了口气,喃喃的自言自语,“要是我的家乡也有个春香该多好”,“最好长得像山下酒馆谢掌柜的女儿那样,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说着想着,张举被自己的美梦逗笑了。
张举挽起了裤脚,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便掏出随身的燧石,燃着了身旁的火把,转身向石洞中走去。
钟乳石洞中,水声滴答滴答,渐渐汇成小溪,哗啦哗啦的流向洞外不远处的断崖,断崖下一洼深潭映着明月,分外清幽。
虽然是是暑伏的天儿,张举穿着单衣,处身石洞,还觉着有些凉。张举举着火把,蹑手蹑脚的在湿滑的石面上向石洞深处走去。
“你这小崽子,今日又来听故事?”一道雄浑的声音穿透脚下的岩石
张举蹲下身,摸索着拽住一道两指粗细的铁环,气沉丹田,在幽静的石洞中传出石头摩擦的闷声。厚重的石板移开后,便露出三尺见方的圆洞,横纵交叉的铁条插进圆洞一圈的石壁里,构成了铁窗,铁窗下黝黑黝黑的石室没有光线,不知道有多大,只能听见铁链哗啦哗啦的声响。
“让老子透透气也好,憋闷的难受。
“老头,为什么每次来,你都能猜出是我?”说着扔下来一个油纸包。
“气息浮躁,脚步沉重,没有半点遮掩,不是你还能有谁?还有鸡腿!”说着便传出了大口吞咽的声音,“你若是再叫我老头,我的故事便不说给你听了,哼!”
“你总对我师父不敬,我叫你老头就算客气了,嘻嘻”
“玉真子就是老杂毛,我怎么不敬了,老杂毛,老杂毛,老杂毛!”原本沉稳的声音仿佛突然间就炸开了,一段段回声有力的撞击着石壁。
“我走了,你自己喊吧,不陪你说话了……”一句淡淡的回应像是海绵般瞬间就吸干了所有的暴怒,石洞里又安静下来。
“哎…算了,一转眼十五年了……我们聊聊别的吧,别走,别走…那个…你。哦,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怎么不见来找我这老头啊……”
“哈哈,石前辈,前几天,我又偷偷下山了,哈哈!”
“你这小鬼头,不好好的习武修行,偏要偷偷下山!另外,别一会儿老头,一会儿前辈的,就叫我石国人,我就愿意别人直呼我的名字。”
“好,好,好,国人老爷爷,您不是说,外边的世界好大么?南北十三州,神州之外还有八荒,八荒之外还有四海,我真的好想去看一看啊!”
“这有何难,拿了你们那个狗屁徽章,不就能大模大样的下山了么?”
“哎,明日又是华阳大典了……想想有多少像我一样的人盼着啊……”
“你怕打不过他们?来来我教你两手,保管打的他们跪地求饶,哈哈。”石国人自信的大笑起来“不对,你师父玉真子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你会打不过他们?哦!我想起来了,去年你跟我哭过鼻子,说故意输给了谁来着?”
“输给了彭已然。他已经下山了……都是好朋友,谦让一下,他就能衣锦还乡了”张举悄悄的捏了捏鼻子,他怕被听出来,自己已经有些哽咽了,言语上却故作欢快,“我就不同了,我的家就在这,我从小在这长大,能不能出山行走天下,无所谓!”
“哼!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年年如此,若是好朋友,若是无所谓,怎么不见有人让你一回?!”
“不说这了,你看这是什么。”张举掏出一个布玩偶,又小心翼翼的将火把凑近它,“我看他红胡子,红头发,跟你一样,我便将它买回来送给你。”
“啊!这是我的族人啊!”石前辈喊了一声,便陷入了静默。渐渐的传来低声的哭泣。
张举心中一动,“石前辈,我把娃娃和火把一样一样扔下去,你自己慢慢看,你接着,可别摔灭了。”
“好好好,我接着!”石国人狠狠地擦了双眼,挪动身子到铁窗下,张举能听见他身后咯吱咯吱铁链绷紧的声音。
娃娃和火把都稳稳的掉进石国人的手里,石国人举着火把细细的看着手里的玩偶,张举则细细的看着石国人,身上的衣服已满是污泥,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左手只剩半截手掌,双腿齐膝而断,唯有那一头红发,不管多长,都弯弯着顶起,在火光下,更显的诡异而有力!
石国人摩挲着玩偶好一会,突然说“这玩偶模样如此凶,是做什么的?”
“这……”张举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吓唬小孩的,谁家的孩子要是哭闹不止,便将它拿出来,小孩就不哭了,哈哈哈”
张举尴尬的跟着笑了笑。
静默了好久,石国人突然开口了“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也罢,也罢!举哥儿,将你腰带解下,系上火把拉上去。”
张举依言解下了腰带,坠入石室中。
“我身体不便,腰带不够长,你手臂伸进来些。”
张举身体趴在铁窗上,手臂抓着腰带伸进石室,只见石国人火把一扔,右手抓起腰带,用力一抖,便紧紧缠住了张举的胳膊。
张举暗想不对,刚要起身,却为时已晚。一种胀痛般的感觉自右手突然间传遍全身,这疼痛愈演愈烈,右手却挣脱不得,眼看就要昏死过去。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你我缘分一场,便送你一段前程,他日记得,你还有个更厉害的师父,叫石国人,不要堕了吾之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