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自从鲁礼安重新当上装配车间主任,他家就像谚语说的——麻子打哈欠,全家总动员。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梅英就起床忙着煮早点,打好温热水,挤好牙膏,配好治水肿的药片,然后就喊鲁礼安,等到鲁礼安洗漱完毕,吃饱喝足,带着装有药片的提包,走出家门,梅英才舒口气,坐在厨房的饭桌旁发呆。晚上八九点钟,听到拖着疲惫的脚步声,梅英就知道是鲁礼安回来,就走到门口迎接鲁礼安,接过鲁礼安手中的提包。刚结婚的时候,梅英对老鲁说,一听你的脚步声,就知道你这个人心厚,拖着脚步走路的人,不容易满足。现在一听到鲁礼安脚步声,已经不是心厚了,而是身心的疲惫和病态,一个上了年纪又有病的人难以承受的煎熬和艰辛。鲁礼安一进了家就吃饭,吃完饭,就喝梅英端来的中药,然后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睡觉。梅英为什么要像服侍老祖宗一样的为鲁礼安服务,那是因为她看着鲁礼安可怜,心疼自己的丈夫。
上个星期天,趁着厂里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梅英硬逼着鲁礼安和她一起去医院看病,找到了梅英事前就托亲戚介绍的一个医生,那位瘦小的医生认真地为鲁礼安进行心电图等全套的检查,然后看着CT片和心电图对鲁礼安说,你病得不轻,不能拖了,应该住院!听到医生如此说,梅英对鲁礼安说,听到医生的话了吗,病得不轻,我看干脆今天就住下来,我去为你办住院手续。鲁礼安当着医生的面也不好发作,温和地对医生说,我回去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走出了医生的就诊室,鲁礼安对梅英说,你不要为我添乱了,等把今年的任务完成了,我就按照医生的吩咐,该住院就住院。梅英说,只要你松口,我去向郑书记说去,不能把这条命丢了。鲁礼安有点烦躁地说,行了行了,顶多半年的时间,你不要逼我。梅英生气地说,什么逼你,你说是厂里的任务大还是你的命大?鲁礼安咬着牙巴骨大声地说,厂里的事情比天还大。
梅英听鲁礼安如此说,想发脾气又发不出来,屁股一扭,气呼呼地快步往家里走去;鲁礼安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看着梅英愤怒前行的背影,他对自己刚才的吼叫有些后悔,梅英是关心自己,是为自己好,自己却不识好歹,还发脾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提的问题也有道理,厂里的任务大还是你的命大?对于厂里来说是厂里的任务大,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就是我的命大。厂是二千多职工的厂,缺我一个人照样运转;但家只是我们三个人的家,缺了我一个这个家就不可想象。梅英呀!你可考虑到了,我已经答应了郑书记,为厂里干到年底,完成了任务后明年就退到二线。我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么能说出的话不兑现呢?就是一坨屎也得把它吃下去。他看着梅英的背影,想起结婚二十多年来梅英每天都为这个家庭忙忙碌碌地操劳着,自己当惯了大老爷,就连为她煮一顿饭,洗一件衣都没有做过……他的泪盈满了眼眶,一种深刻的自责和内疚刺痛着他的心。
鲁礼安的女儿鲁小琴上高中,脸圆圆的,身体胖胖的,皮肤白里透红。一天她问梅英:妈,什么叫白加黑?五加二?梅英说,傻丫头,你爸爸的工作就回答了这个问题——白天加黑夜,五个工作日加二个休息日都在工作。她惊叹了一句:老爸比我还惨呀!她在自己的微博里写下《我的父亲》的日志:自从我上了高中以后,我才知道在中国高中生是最忙碌最辛苦的。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自从我父亲当上了装配车间的主任以后,我那点苦和我父亲的苦比起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我父亲的苦像大海,我的那点苦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我想为父亲分担一点他的苦,但是不知从哪里做起,这成了我青春期的一个心结。
那天梅英陪鲁礼安到医院里看病回来,鲁小琴知道父亲和母亲曾因为住不住院发生了一场战争。她是站在母亲一边的,但她又没有力量去使父亲投降。她认为父亲只是统一战线上的友军,她要帮助父亲。她在爱问网上写了一条“怎么才能诊断水肿病”——提问者小琴。
我爸爸50多岁了,最近几年老是脚上出现水肿,也就是小腿以上膝盖以下的部位出现水肿,肿起来的时候用手掐下去会出现一个小窝窝,半天都起不来。整个小腿都是肿胀肿胀的。我爸爸十几岁长身体的时候刚好赶上“************”。后来当了装配工人,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现在还没有退休,有人说病因是小时候饿起的。在这里请高人帮帮我爸爸,如何才能彻底的治好这个病,也算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尽了一分孝心!!跪谢了!!!!
网上的满意回答是:肾性水肿多半是眼部及颜面先水肿……。典型腿水肿是心脏问题,故而建议去做个心电图;听过有些心脏病是没有临床症状的,尤其是老年人。另,十几岁时的营养不良应当不会导致老年水肿发病。
小琴将这一条问答打印下来给鲁礼安看,鲁礼安对她说,我的好闺女,这和医生的诊断差不多。你晓得关心老爸了,说明你长大了,懂事了,老爸为你高兴。小琴说,爸,我以后要报考医学院,毕业后当医生医治像你这样的人。
鲁礼安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只是为了老爸而改变你的兴趣和志愿,我看没有必要。
小琴说,我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鲁礼安沉默了,他感觉到家庭对自己的压力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