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不是之前看到了正主,这会儿看着吴骥尧的神情,罗筱曼会宁愿相信是自己误会了他。可是,现实总是残忍的,不容我们去“如果”。
“我吗?是我吗?”吴骥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罗筱曼。他的表情似乎在告诉罗筱曼:“你这是恶人先告状吗?”
“呵,我见过那个女孩,挺好的。”罗筱曼揉了揉额头,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这样比较难堪,无论是谁。
“荒谬,无中生有!”吴骥尧的嗓音更高了一度,脸上有一种急躁而且不耐烦的神色。如果有人愿意,也可以把这种反应理解成为恼羞成怒。
罗筱曼不希望这样去理解,所以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上的草莓派。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突然觉得鼻子酸了一下。草莓依旧是酸酸甜甜的,香艳动人,可是吃在嘴里的味道却不似当年。那年刚到法国时,在凡尔赛宫对面的那片居民区附近的小巷子里,服务生给她推荐了应季的甜品,那是第一次吃到草莓派,明艳的草莓配上翠绿的薄荷叶,酸甜的口感让她有一种幸福感,当时许下了一个愿望:有那么一天,她要带着那个等待自己的人一起去品尝。
罗筱曼今天在点餐时选择了“当日主厨推荐”甜品,没想到竟是这一道,呵,这真是一种扎心的讽刺。“没关系,吃完了就没有讽刺了。”罗筱曼吸了吸鼻子,继续面容平静地吃完了这道与她缘分非浅的甜品。
看着罗筱曼波澜不惊,闲心满满,吴骥尧有些着急:“你继续说,在哪?是谁?”不说清楚的话,与他而言,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污蔑。
罗筱曼刚擦了擦嘴,又赶紧捂住嘴:今晚吃得太多,喝得太多,百无禁忌,好久没这样了,已经开始打嗝,呵,身体在向她报警。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罗筱曼叹了一口气,看着吴骥尧,缓缓地说:“前年年底,巴黎,我们偶然碰到了。人家女孩子说得幸福满满的。”
吴骥尧看着罗筱曼,似乎不像是胡编乱造搪塞他,可是又是谁在背后中伤自己呢?又是谁知道在罗筱曼面前去中伤自己呢?每个人一生里总会与人结下孽缘,可是不是所有的孽缘都知道躲藏在他心里的罗筱曼。吴骥尧觉得自己被一团看似真实的迷雾笼罩着,喝了一口水,冷着脸,在大脑里飞快地检索。
罗筱曼看着他那个样子,突然觉得人生很奇怪。对于某些人的信任仿佛是沙漏,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曾经,她似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吴骥尧,觉得那就是一种天生的信任,命里注定;后来呢,就是法语里面说的那种‘loindeyeux,loindecoeur(目光远了,心也远了),她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信任开始流失,譬如刚刚,从理性来看,她并不觉得吴骥尧是在作假,可是,从感性上来看,她却不愿意认可理性的观察和分析。
“今天,我在公司又碰到了她,姚总喊她‘桐儿’。”罗筱曼本不想说这么多的,但觉得信息确凿,才会无说辞。
“桐儿?哈哈,你说她叫桐儿?”吴骥尧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地别扭,似乎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拿起手机,拨弄了几下,递给了罗筱曼:“是她吗?”
罗筱曼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没错,是那个叫“桐儿”的女孩,这一点她非常确认地点了点头,把手机还给了吴骥尧。
“她说她是我女朋友吗?”吴骥尧的脸轻松了一些,但仍然绷着一些严肃。
罗筱曼回忆着那个场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现在回忆起来竟然毫不费力,那日在咖啡屋碰面后她与坐在对面的桐儿之间的每一个细节现在依然那么清晰。呵,原来她的记忆力真的很好。带着这种酸酸的情绪,罗筱曼得到了问题的答案:桐儿至始至终并没有说她是吴骥尧的女朋友,可是理性地讲,那张亲密的照片,还有“亲爱的”,还有那些听起来甜蜜的絮叨,难道还不够吗?难到一定要吴骥尧亲手在她脸上盖上私章,打上标签吗?包括当时同桌的所有人,都已知道桐儿就是吴骥尧的女朋友甚至是未婚妻,难道还不够吗?可是,现在,此刻,看着吴骥尧,直觉告诉罗筱曼:不,还不够。
罗筱曼冲着吴骥尧摇了摇头,看见他的脸微微地吁了一口气,忍不住说:“可是她拿出了一张她和你的亲密照片......”她本来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刚一开口就有一种无力感,更重要的是,吴骥尧已经打断了她。
“你不用说了。她是吴桐,我的妹妹。”说完之后,吴骥尧自己也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他不知道具体的场景,但他知道,有些事,吴桐干得出来,而且会干得很漂亮,达到目的的同时还为自己留有余地。例如现在,看着罗筱曼惊诧的表情,过了这么久,她仍然像被定格一样,愣在那里,连长长地眼睫毛也不曾动一下,他就可以确认,当时吴桐的表演一定很精彩。
是的,很精彩,精彩得让罗筱曼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吴骥尧所说的事实。因为不愿面对这个事实,她觉得自己的魂都游离了出去,想去追赶时空隧道,回到那个令自己无法忘记的瞬间,抓住那个说谎的人。
吴骥尧站了起来,走到罗筱曼这边,把手机放到她的面前:“你不相信吗?这是我们家的全家福,我长得更像妈妈,吴桐长得更像爸爸。”
罗筱曼被这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机械地低下头,看着手机上那张一家四口的照片,确实如吴骥尧所说,吴桐长得更像照片中的年长的男士,不过,从照片上看,吴骥尧和吴桐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呵,要命的“夫妻相”!
吴骥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罗筱曼,她仍然低着头,或许正盯着桌面,或许什么也没盯,只听见嘴里轻轻地念叨着两个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