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总是偷偷地到,悄悄地,天就黑了,还时不时的带个同伙,是的,同伙,罗筱曼总是喜欢将冬雨称为冬天的同伙。悠悠的雨,不紧不慢地落下来,冰凉冰凉的,化成水雾,氲氲蔓延,让整座城市都在湿冷之中,白天看不见蓝幕下的云朵,晚上也不见一片深邃下的星海。因为,这是武汉,城区的武汉。
罗筱曼,就在这样的雨中,戴着一顶鸭舌帽,双手紧握把手狠踩着自行车。刚刚考完选修课“欧洲史”的考试,正在赶8点半的会议。虽然是提前半小时交卷,但从她幅员辽阔的母校的一个校区踩到隔壁的另一个校区,对于罗筱曼而言,这不是一件惬意的事,因为在骑行界,她还只是纸牌级。尤其是在依山而建的这一片校区,尽管这段路她已走过多次,哪里上坡,哪里下坡,哪里有转弯,早已像回家的路般印在她的脑海里,但是,那也只是走过,在这样的晚上,独自一人骑自行车去却是大姑娘上轿的事。好在是雨霖霖的冬夜,估计同学们这会儿要么在宿舍,要么在自习教室,路上行人较少,不用太担心避让,时不时地在道旁树中也会站出一盏路灯,让她心安不少。
——“快到茶树湾了,过了这个转弯,路就稍微开阔了一些”,罗筱曼为自己打气。空气中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隐隐地随水雾蔓延,那是茶树叶散发出来的气味,这让她立马轻松起来,借着路旁的灯光,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让她发挥。
——“喵——呜——”,“喵——呜——”,路边传来了瘆人的猫叫声,越来越近,罗筱曼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已经出来了,不由自主地又握紧了把手。前面的路上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车灯已经投到了路边的矮茶树上,罗筱曼觉得自己应该还向路的右侧再偏一下。
——“啊!”,一只猫突然从树丛中跳了出来,同时转过来的车灯也晃着眼,慌乱之中不知是捏错了刹车还是踮起了脚,结果就是噼里啪啦,人和车都摔倒在路上,汽车急煞的声音让罗筱曼觉得自己快晕了过去。
——“我是遇到车祸了吗?”头脑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她还没晕,因为帽子掉到地上,雨水正慢条斯理地落到她的头上,眨了眨眼,看见车上有个人下来了。
——“你怎么样?”是个年轻的男人,声音急促。
——“不知道啊”,罗筱曼自己动了一下,感觉自行车压在身上,其实,她想说的是“你看不见啊,拉我一把啊!”,罗筱曼为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这句话有些惊讶,其实这不符合她自己的待人逻辑,难道是摔到脑子了吗?
就在这句话还停留在意识界的时候,旁边的这个人已经把自行车挪开,罗筱曼尝试着自己站起来。
——“你还好吗?”这个人边问边扶他起来。
罗筱曼动了动双腿,感觉还好,没有致残,动了动胳膊,感觉右胳膊肘关节似乎略有不妥,双手上滑滑的,低头一看,赶紧闭了眼。是的,双手蹭破皮,正在流血。紧闭双眼的人晕血。
“我帮你先处理一下,再去医院吧”。这人边说话,便拉着罗筱曼走到车后边。
“不用去医院了,我没事”,罗筱曼觉得自己看起来肯定很蠢,硬是睁开了眼睛,竟然看到行李箱里有一个医药箱。“难道是医生吗?”,脑海已经越来越正常了。
“你忍着点,我先帮你清洗一下伤口”,年轻男人已经拿起一小瓶水往她的手上倒过来。
罗筱曼咬紧了牙,“肯定不是医生,手法太糟糕”,不知是因为觉察出自己的窘态和窘境(上衣袖子和裤子的膝盖都磨破,头发湿漉漉的),还是因为刺鼻的碘酒已经到了伤口上,眼泪最后还是任性地掉了下来。
“你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其实年轻人动作挺麻利的。低头一看,双手上贴了好几块大创可贴,本来已经停止任性的眼泪,又出来了,“怎么这么可怜!”,心里头有个声音在无力地喊,不知不觉,罗筱曼的嘴都嘟了起来,觉得自己快要嚎啕大哭了,而这种感觉本来距离她是很遥远的。
“走吧,我们去附近的医院再看一下,可能要拍个片子。”年轻男人已关下行李箱盖,递过来几张纸巾。
“不用了,谢谢,其实与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摔下来的。”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顺带把忍了好久的鼻涕也处理了一下,罗筱曼开始觉得自己已经算很幸运了,第一次摔车是在穿很多衣服的冬天,而且碰到了技术不娴熟的伪医护,不对,是好人。到这,OK,罗筱曼开始正常了!她走向自行车,拿起背包。不料背包被跟在后面的好人拎了过去。
“我也有责任,你赶时间吗?我送你吧,你应该骑不了自行车。”好人连自行车也拎了起来,本来罗筱曼觉得很大的自行车,似乎变得更为小巧。
罗筱曼看了一眼手表,就任由好人把自行车塞进了后备箱。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前排,“我给你指路吧”,边说边在口袋里掏手机,未果,正准备等好人上车翻一翻自己的包。
“用我的吧”,好人上车了,竟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一包纸巾,“这是你的吧,被车压坏了,把安全带系上,你把头发也擦一擦,”。
看着用纸巾包着的手机残骸,罗筱曼手里擦着头发,心里却五位杂陈,懊恼吗?这是外婆送的大学礼物,已经用了三年多了。虽然没有想过要把它供在自家香案上,但也不至于让它在轮胎下支离破碎;生气吗?自己摔下去的,没把手机放到包里。细节决定成败,明知道有些小习惯会误了大事,但就是没有及时改过来;自怜吗?胳膊的疼痛不断地在提醒她今天的悲惨,但是如果平时多骑自行车锻炼一下,骑车技术也不会如此糟糕;诧异吗?理性上来讲,这是陌生男人的车,可自己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坐在上面。温暖吗?罗筱曼觉得这个浓眉方脸的陌生男人像是熟人一样。。。。。。。“啊…嚏!”一个喷嚏把罗筱曼打醒了,“想什么呢?!”,罗筱曼扯了扯头发,看着好人已经把车掉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