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祤终于明白为什么宋凌蠡说那个人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
一间低矮黑暗的民房内,弥漫着发霉腐臭烂肉味和老人酸恶的味道,晏祤隔着宋凌蠡为他准备的口罩,依然想作呕。
而躺在床上的一具躯体更是让晏祤触目惊心,几乎想转身逃跑。
所谓的人/彘大概就是如此!
那个当年撞死他母亲的刽子手,现在像汉高祖的宠妾戚夫人一样,只剩下大半个身子。他的两只眼睛空洞洞的,仅有眼眶,外耳早已萎缩,旁边黑黑的一层印子,似乎被熏过,舌头不知去向,两只手被从根部剁掉,膝盖骨以下再没有了肢体!
就这样一个人他还活着,他还有呼吸!
“晏祤先生过来了,你能把当年的事说出来了吗?“宋凌蠡像是对床上的躯干说,又像是对坐在床头上颤颤巍巍的老妇说。
似是等待了千年的老妇抬头努力睁开她的青光眼,打量了一番晏祤,然后附在那具躯干的耳朵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当年委托我制作车祸假象杀你母亲的人是丁玲玲!”老妇苍老的声音仿若从阴间冒出来,让晏祤不寒而栗。
“怎么会是她?不是晏懿清吗?”这个答案太过出乎意料,晏祤不禁失声问道。
“当年出狱后,她说会给我一笔钱让我隐姓埋名生活,结果她把我带到一处废弃仓库里让人把我变成了这样!我能活到今天,就是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告诉你真相。”老妇浑浊的嗓音里尽是无尽的悔恨。
“为什么她要害我母亲于非命?”母亲性格那么好,照理不会跟人结仇才是。可是丁玲玲却处心积虑害死了母亲,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恨?
“因为丁玲玲深爱你的父亲!少女时期就发誓非你父亲不嫁,结果你的父亲出国留学一趟带回了你的母亲,两人结婚多年还伉俪情深,丁玲玲爱而不得,怪你母亲抢了她的爱人,因此怨恨了十几年,最终下了毒手。”
这么多年,虽然已不成人形,但是那个人还是通过默契和未销毁的证据一点点把真想告诉了他的老母亲,希望在他撑不住的一天老母亲可以撑住,有朝一日能揭开丁玲玲伪善的面纱,让梁婉芝的冤魂得以安息,也让他自己能够瞑目。
丁玲玲,这个像吕后一样恶毒的女人!贼喊抓贼,她不止一次给晏祤透露出晏懿清才是杀害母亲的凶手的信号,而他竟自以为聪明解开了谜团,锁定了真正的凶手。
只是,丁玲玲为什么要把晏懿清陷害为凶手,难道他们不是夫妻吗?即使夫妻关系淡薄,也不至于想借他的手弄死晏懿清吧。
杀了他的母亲,还敢利用他!还想置他于死地!很好,丁玲玲,电视剧该有结局,现在该是血债血还的时候了!
晏祤阴着脸转身欲离开这间压抑得会让人精神分裂的房子。
“对不起,晏祤先生!”凶手的老母亲忽然噗通跪下。
晏祤顿了一下,最终没有回头,而是笔直地走了出去。
曾经,他恨这个人恨得入骨,他发誓如果找到这个人,他会让他受尽折磨再让他一命偿一命,只是真的找到了之后,他的恨不仅消了,还隐约有些难过。
宋凌蠡递给老妇一个信封:“这是晏祤先生给的,你以后不要再去捡垃圾过活了。”
“我儿子作孽啊,谢谢晏祤先生。”还跪在地上的老妇紧紧拽着信封,一双枯老干裂的手剧烈地抖动着,浑浊的眼睛像干涸的河流溢出几滴泪水。
……。
“今晚的红酒韩牛真不错!是吧?父亲。”丁玲玲一副乖媳妇的模样,笑容满面地对晏华暘说。
晏华暘似乎没有听到,他在想刚才晏懿清对他所说的话。
那个叫慕含曦的小姑娘竟然是夕夕!是当年被他逼走的慕兰芳的女儿!是他的孙女!
晏懿清从前并没有提过夕夕是他的孙女,只是带着她出现在他的寿宴上一次,倒是慕兰芳他见了不少次。
那样寒门小家子气的女人谈谈恋爱还可以,想嫁入晏家?连门槛的格都不够!
这么多年,他早已忘了慕兰芳这么一个人。
今天,他的儿子却再次跟他提起了她,还有她的女儿!
他的儿子希望能公开承认慕含曦私生女的身份,让她认祖归宗!
这怎么可能!晏华暘当时就开口拒绝了,一旦承认,晏家经营多年的豪门世家形象将毁于一旦。
可是,慕含曦毕竟流着晏家的血脉,他也不愿意不管不顾。
“父亲?“丁玲玲又唤了一声。
“嗯?“晏华暘终于听到了。
“我说今晚新来的厨师做的菜超正宗,特别是这道红酒牛肉,简直是艺术品,对不?“
“不错。”晏华暘的心思并不在牛肉上。
“如果您喜欢,以后叫厨师多做几次吧。”
丁玲玲的声音像以往那样孝顺温和,只是眼睛里闪着晏华暘看不见的某种光。
想要把见不得人的私生女扶正?门都没有!只要她丁玲玲在,晏懿清就休想撇开她为所欲为。
晏家的一切只能是她和她两个子女的!
只要晏华暘一死,她会毫不客气地把晏懿清和晏祤扫地出门。至于晏懿锋,如果他愿意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臣服,她不介意留他在身边做个男宠。
丁玲玲埋头阴狠地笑起来。
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安静的晏祤眼里。
这个女人肚子里不知道又在冒什么坏水了。晏祤覆上一层寒霜的脸,冷冷地看着丁玲玲。
今天晏炀和晏琍不在,没能让他们亲眼看到丁玲玲的下场真是可惜。
最多还有一个小时,你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在众人面前了。这将是你在晏家最后的晚餐。
餐厅壁炉上的钟表吧嗒响,也吸引不了各怀心思众人的注意。
忽然,嘣——
一声头磕桌子的响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父亲!”丁玲玲第一个叫起来。
“父亲!”晏懿清慌里慌张站起来。
“怎么啦?”晏懿锋也想站起来查看晏华暘的身体,却乏力地伏倒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