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大,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目了然,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房间被帷幔隔开,落入叶小凡眼帘的就只有一张大床,以及做在床边的一个年轻妇人。那妇人三十许年纪,容貌清丽仪态雍容,盯着叶小凡的眸子深邃如海,让人捉摸不透。叶小凡暗暗心惊,不敢在继续盯着那妇人看,连忙弯腰施礼,朗声说道:“在下叶小凡,见过土司夫人。”
土司夫人嗯了一声,轻声问道:“你就是小叶仙师?”
叶小凡早已打算实话实说,土司府不比寻常人家,叫他在这里装神弄鬼,也实在没那个胆子,听见土司夫人称他仙师,连忙摆手,说道:“不敢当得夫人如此称呼,小子不过是一个普通出家人,天道飘渺,仙踪难测,这仙师二字,轻易不敢领受。”
“哦?”
土司夫人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重新打量了一下叶小凡,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来,随即两眼一瞪,怒声喝道:“放肆,既然当不得仙师称呼,那你为何招摇撞骗,欺瞒于冯总管?看你说话不尽不实,莫不是其他部落的奸细,意欲对我家土司不利?来人啊,给我绑了沉月亮湖……”
话音刚落,门外呼的一声就窜进来两条大汉,一人拧着叶小凡的一条手臂往身后一拉,就要将他绑起来。叶小凡一见,顾不得脸面,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伏地大叫:“冤枉啊土司夫人……”
“贵府护卫****后不问青红皂白,架起我就走,小人何时有过机会申辩了,要说巧言令色招摇撞骗,更是无从说起啊,土司夫人还请明察……”
叶小凡一边大呼冤枉一边偷偷拿眼角打量那位土司夫人,却见她虽然言辞愤怒,却是嘴角含笑,满是戏谑之色,心中不由得叽咕起来。看样子这位土司夫人并不是真的要杀我,多半是做做样子吓唬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素不相识,更谈不上冤仇,她为何作弄我?她有什么目的?
“好,你既然说你没有招摇撞骗,那我问你,你可是青阳山下一座道观的人?”那土司夫人见叶小凡矢口否认,也不动怒,而是接着问道。叶小凡知道这一点怎么都赖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
“那你还敢狡辩?”土司夫人勃然大怒,说道:“我家总管问你师尊何处,你是如何回答的?”
叶小凡暗叫糟糕,想不明白这土司夫人既然抓了那么多神棍上山,却为何独独和自己过不去。当初冯总管****说是要送师傅一场大富贵,自己哪里知道会是土司府的煞神,要是早知道,借自己十个胆子也不敢乱说啊?可是既然事已至此,自己此刻却万万不能承认了,不然后果很严重啊。
叶小凡想到这里,眼珠一转,大呼冤枉,说道:“夫人明察,当时贵总管问及家师去处,我说家师修行圆满,已经驾鹤西去,请问这样说有何不妥?家师确实已于前日仙逝,小人何曾欺瞒过贵府总管了?”
其实当时叶小凡是说的驾云而去,而不是驾鹤西去,可是那冯总管也是山蛮土人,原本对汉话都不是很精通,叶小凡偷换概念,稍微换了一个字,结果却是意思大变,那冯总管回到山上的时候,只说叶仙师修行圆满,得道飞升了,又哪里会刻意的说什么驾云而去的这些话,如今看叶小凡说得信誓旦旦的,土司夫人也不禁犹豫起来,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她的目的本来就不在这里,闻言只是冷笑,等叶小凡说完了,土司夫人才冷冷说道:“好一个狡诈如狐的小滑头,不过你既然敢开门做生意,那这件事你就推辞不得,我家土司就在这里,你看也的看,不看就证明你别有目的,心怀不轨,哼哼……”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没想到这个土司夫人竟然还要不依不饶,叶小凡也有些愠怒,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怒目而视,问道:“土司夫人为何如何不讲道理?”
“我为何要和你讲道理?”土司夫人脸上露出一副得意的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叶小凡。
是啊?她为何要和自己讲道理?她是高高在上的土司夫人,一言可决定自己的生死,凭什么和自己这个小人物讲道理?叶小凡想及此处,反倒迅速冷静下来,一双眸子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强压怒气,抬手打了一个道揖,说道:“既然土司夫人坚持,那贫道就勉为其难,替土司老爷看看。”说完也不理会土司夫人眼中露出的惊诧,举步就朝那张大床走了过去。
进屋就被土司夫人咄咄逼人的盘问,叶小凡还没来得及细看,此刻走近了,才仔细打量起来。床上躺着的是一个裸露上身的中年汉子,四十来岁,身体异常的结实强壮,胸腹之间肌肉高高隆起,两条手臂更像是两条虬龙,充满爆发力。然而这个身躯的主人此刻却是双眼紧闭,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身上更像是煮熟的虾子,一片通红,叶小凡好奇之下,伸手微微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禁一声惊呼,连忙跳开,只感觉触手之处焦灼不已,竟像是碰到一块烧红的铁块一般,嗤嗤作响。
好古怪的病。叶小凡惊愕不已,难怪那些医师束手无策,这人身上散发的温度如同炭火一般,难得的是病人竟然还没被烧死,如此怪病,别说医治了,恐怕那些医师连听也没听说过。
不过叶小凡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来,因为这病,他见过……
叶小凡虽然装神弄鬼,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却是最坚定的无神论者,试问假如相信世间真有鬼神,心中难免有敬畏,谁还敢装神弄鬼,欺瞒鬼神?所以叶小凡是不信鬼神的。可是眼前的这种情况却和他从老头给他照着画符的那本破书上描述的东西一模一样,这让他怎么又不纠结了。
诅咒术,是一种邪术,喜欢使用这种诅咒术的,往往是那些修炼成精的精怪邪物,因为这种诅咒术的释放条件,必须要以施术者自身的精血为引。首先要被诅咒人的生辰八字,身体毛发或者贴身之物,扎成布偶,再浸泡于施术者的精血之中,施以秘法,被诅咒者或如万箭穿心,或烈火焚心,又或如寒髓侵体,完全取决于施术者的本身属性。而这个土司如同烈火焚烧一般,施术者多半就是一个火属性的怪物了。
不过这一切只是叶小凡猜测而来,实际上他心中此刻也是天人交战,不敢相信。鬼神精怪之说实在太过离奇,只凭一本破书如何让他信服,除非……
叶小凡扭头看去,土司夫人端坐椅上,只是偶尔朝这里瞟上一眼,对他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叶小凡微觉诧异,不过正好方便自己行事。他趁土司夫人不注意,飞快咬破自己食指,并指如笔,口中念念有词,在虚空飞快地画出一个符咒,然后两指朝自己双眼划去……
他施展的是附在那篇诅咒故事尾的一个小符咒,唯一的作用只是区别诅咒术,以前叶小凡画过无数次,不过都是当着驱邪的符咒卖给了那些冤大头,这样认真的施为还真的是第一次。十几年的信念,只要这两指按下去便见分晓,叶小凡也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内心既有激动,期待,也有些犹豫,害怕。既期待看见书上写的那些东西,又害怕一旦这些东西是真的,十几年的信念一朝崩塌,自己该如何自处。叶小凡心中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一时竟然呆在了那里……
“小仙师,可是瞧出什么端倪?”
身后突然传来土司夫人的问话,将叶小凡吓了一跳。叶小凡连忙回头,见土司夫人定定的看着自己,眼中满是疑惑。叶小凡连忙说道:“贫道只是被土司大人的怪异症状吓到,叫夫人笑话了。”叶小凡见土司夫人已然生疑,不再犹豫,两指虚暗双眼,口中念念有词,从左到右飞快划过。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随着叶小凡这两指划过,他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红光。叶小凡从未见过如此怪事,不禁头皮发麻,忐忑地朝床上的土司看去……
“啊!”
叶小凡猛的一声惊呼,踉跄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中满是惊骇。与此同时,病床之上的土司也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怒目圆睁,状如疯虎,双拳紧握,一挺身就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