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五点,赵舒苑换了行服,在她的极力挽留下,我没能回宿舍,一直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她。
大厅开了很足的暖气,推拉门关地密实,柜员两人正襟危坐,即使没有人前来办理业务,仍然保持着优秀的服务态度,当然这取决于头顶上的摄像头。赵舒苑换好棉袄从侧门出来时便给柜员们递了一个信号,下班时间到了。随着一声哈欠与欢呼,两人关电脑离座,赵舒苑和她们招呼一声过来找我,非常自然地挽着手臂,她也这么亲昵地挽着她的男友、家人、每一个可以肢体接触的人。
我说过她是个充满热情的女人。
“去买菜,晚上做饭给你吃。”赵舒苑挥舞着斜跨小包,拖着我走进了寒冷之中,刚一接触凉风,我便打了个寒战。赵舒苑揽住我的肩膀,她不仅热情,身高也比我高。相依是最原始的取暖方式,暖的却不一定是身体。
超市实际是相对较大的商店,四排柜架,一个冰柜、一个冰箱,这便是宜镇最大的超市。赵舒苑轻车熟路地从冰柜挑选肉食,过称自己称量、打码,收营员坐在柜台看手机全然不关心这边的动态,我几乎不做饭,前往零食区挑选几包薯片抱在怀中,今晚按照赵舒苑的计划必然是一个吃喝刷剧的夜晚。
“你今晚不回家了?”收营时我问她。
赵舒苑接过塑料袋,薄薄的袋子因承重发出一阵“刺啦”声。
“唔。不回。”
见她不想多说,便随她去了。这种事件每月都会出几次,她和她的男友住在一起,男友从事程序方面的工作,具体哪儿方面我不太清楚,据说是毕业后相亲相识,到现在交往了三年有余。男友老家不是环赭市的人,他家在隔壁那个以矿业著称的城市。依托资源的城市近些年发展逐渐停滞,城市经济可能给年轻一代人的未来造成阻碍,但父辈已经达到他们财富累积的顶峰。赵舒苑的家庭就相对差了些,父母都是宜镇人,她有个姐姐,两个人凑了首付给父母在县城买了房子,老父母现在也就住在了县城。县城房子的还贷问题是赵舒苑与她的男友最大的争吵点。
她姐姐去年生了个儿子,总是送钱给自己娘家已经引起家庭矛盾,她便想着赵舒苑还没结婚,一个月2000多的房贷,姐姐付小半,妹妹付大半,毕竟首付姐姐出钱更多。赵舒苑并不反对,工资除了一千多,也没有太大压力,可他男友不乐意。
“你自己还没买房子,就被房贷拖着,你是要拖一辈子吗?”
“我和你住啊,买房子干嘛?”
“你总得有点自己的财产吧?我妈看你这样也不敢让我娶啊,你又不是什么东西,搬来就行了,结婚啊,怎么想地这么简单。”
“我花我自己的钱,给我爸妈怎么了?他们养我供我上学的,我给他们买房子怎么了?”
“呵。说地好像我阻止你尽孝了,你要给他们买什么都行。那是你的钱,那你也别住我这儿。”
男友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游戏,赵舒苑拎包出了门。
这就是他们早晨的经历。
赵舒苑望着窗户,窗户上挂着碎花的布帘,她等电磁炉上的黄焖鸡微微收汁,听到“噗噜噗噜”的声音,她便起身,抬手擦了下眼睛,取了一旁的瓷碟用热水冲洗。
“浅浅,你的碗碟多久没洗了?”
“啊……大概,一个月?两个月?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的。”我躲在她身后瞧了眼盘子上的灰尘,咂舌不止。平时食堂不管饭我一般都吃桶装泡面,吃完就扔了,利落地很。
“啧啧。你以后怎么办呀。”她回身敲我额头。
我捂着额头,装作吃痛地样子呜咽着,又嘴馋锅内散发着香味儿的黄焖鸡。
说起来奇怪,孙延是高级厨师,有本本有职称的那种,他做出来的菜都是色香味俱全,但我心中舒苑做的饭菜从不低于他的水平。
那是两种风格,一个走的是精致赏目的路子,一个是家常温暖的。说不好谁胜谁负,打了个平手。
“我也不想结婚了。”赵舒苑突然说,她低着头,额头左边的长刘海落到米饭了,沾染了油污。
“那就不结。”
赵舒苑猛然抬头,用抓着筷子的右手手背砸了我一下。“你都不劝劝!有你这样的嘛、”
“我说真的。”放下空碗筷,我轻声道,“你要是觉得以后还是这样的生活,最好不要结了。”
“我……不知道。他像是要我抛下我爸妈一样。怎么可能……”赵舒宛沮丧地理了理碎发。
“只是这样?”
任何有理智想要顺利结婚的男人都不会傻到嫌弃自己老婆的父母。
赵舒苑瞪大眼睛,复又恢复原样,冷静又漠然:“我到婚龄了。我想结婚。刚刚说的收回。”
她快速地收拾碗筷,娴熟地清理干净,擦桌子,洗碗,完全不需要我去伸手。
餐后一起看电视,抱着分享包的乐事薯片,赵舒苑从我的袋子里拿了几片薯片,便没再吃任何东西。
无聊的婆媳家庭剧放到了广告,我去卫生间,等我回来看到她收拾了零食,正在看墙壁上的时钟,还没到十点。
“干嘛收起来呀?”我问。
“晚上吃太多零食长胖。”她站起身,又忽然落座,完全没有目的的举止。
“你怎么了?”
赵舒苑摇了摇头,继续等电视剧,大概听了我的话,打开加封的零食,没有控制住吃了一点儿。
十一点多,到了睡觉时间,赵舒苑异常地精神抖擞,买的薯片都拆了包,婆媳电视剧放完了换台看娱乐新闻,新闻之后又转台看电影。
“明天还要上班,你不困啊。”打着哈欠,换好睡衣的我回到客厅仍然看她抱着零食傻乐,她平时化妆,眉角是上扬的,长地又漂亮看起来很精神。现在卸了妆,才能看出来她厚重黑眼圈,盯着电视的双眼反射着光芒却缺失自己的眸光。
“唉。舒苑?”
“啊?”赵舒苑抬头,放下薯片,“要睡觉了吗?”
“不是,你想看就接着看。”我说。
赵舒苑又坐了下来,重复着刚才的姿势。“好久没看电影了。我再看一会儿。”
“嗯。晚安。”我说。
床铺就在电视斜前方,伴随着电视的微光和赵舒苑的背影,困意袭来,我昏昏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