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宫。
凝云冷冷瞧着坐在地上的兰才人。她只穿着里层的衬衣,头发散开在惨白的脸两侧。不过几天,她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一双眼睛显得大而空洞,仿佛脸上的两个无底的洞穴,要把一切都陷进去一样。
她没有力气再扑上来撕扯凝云了,然而她用她最恶毒的眼神诅咒着她。
“你!”她大笑道,“哈!你!”
“不错,是我。”这次凝云有备而来,毫不退缩地盯着兰才人。
“你还来做什么?我就要死了。皇上会杀了我,为你报仇。我只恨……只恨……”她咬牙切齿道,“只恨那天没有掐死你。反正是一死……哼……”
“你不会死。”凝云平静地道,“此刻只有我能保你不死。”
“你哪有这样的好心?”兰才人放声大笑,发出乌鸦叫一般的声音,“你若有这样的好心当初也不会害我。”
“我没有害你。”
“对着快死的人你还不肯讲实话么?”
“对着快死的人我当然讲实话。”
“你胡说!”兰才人叫道,“你胡说!雨溪那个**难道不是你派来的?”
“雨溪是我派来的。但我没有要她害你。”凝云惋惜道,“我若要她害你,大可以让她把药下在晚膳里,神不知鬼不觉,何苦在佳容华的面前下手?”
兰才人没有答话。
“佳容华恨透了我,**等着抓我的不是。我难道如此蠢笨,将把柄亲手送上去吗?”
兰才人低着头,忽然又是一阵自嘲的冷笑,“罢了,不是你害的我,便是她害的我。反正我是被害了,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她的语气弱了下来,似乎还带着哭腔,“怪只怪我自己。安心地做宫女多好,年满还可出宫还乡,累是累,苦是苦,可哪里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凝云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蹲下,柔声道:“你本无错,只不过有人要害我,才连带了你下水。”
“你走吧,我不要再见到你。”兰才人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我可以救你。”
“谁要你来救?兰汐但求一死。”
“你死了倒是痛快。你的家人怎么办?”凝云叹道,“我知道你有祖母在乡下等着你回家供养,还有年幼的弟妹。下次宫女省亲的日子,他们必会兴高采烈地来看你。高高兴兴的来了,得到的却是一具冷冷的尸首,他们会如何痛不欲生?”
兰才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眼里皆是泪水。
凝云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我可以让你平平安安地出宫去,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她见兰才人没有回答,接着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搏的话,你必定是一死,搏这一次,或许还有生机。”
景澜宫里一片寂静。
长宁宫。
佳容华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她只知道,她正处于一场呼之欲来的暴风雨之中。原本口口声声诅咒凝云的兰才人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开始把矛头对准黎芬仪了。
她声称神灵托梦给她,说是她错怪了人,黎芬仪才是做下了不可饶恕之事的人。她说即使她死了,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这个**。
皇帝的脸色已经是越来越难看了,保不齐就会下令敬慎司翻出当初的事来再查。虽说当时做的天衣无缝了,但如今路昭容当权,谁知道会折腾出些什么来?
若兰才人骂的是佳容华也就罢了。
只要她照样昂首阔步,不亲口承认,谁都说不出她的不是来。
但黎芬仪不同。黎芬仪生性懦弱怕事,而今被兰才人大骂,只晓得畏畏缩缩地躲在自己宫中不出来见人。夜夜还作噩梦,每每都是大叫着“不是我出的主意”惊醒的。
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崩溃,把一切都招出来。
那一天,就是佳容华的末日。
所以她抓紧时间来了景澜宫与皇后商量对策。
“这可怎么好?原想留着兰才人往路昭容身上泼脏水的。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真相的?”皇后焦急道。
“管她怎么知道的!如今是不能再留她了。娘娘做主,以整治六宫为名处决了她吧。”
皇后无奈地低下了头。
皇后没几日就下了懿旨,大意是兰才人心术不正,意图谋害正妃,且事后毫无悔改之意,仍旧妖言惑众,着赐毒酒一杯,以了残生。
这道赐死的懿旨如刀刃一般划开了后宫中已弥漫的暖意。
是四月初了。
兰才人痛快地饮下毒酒,离开了这给予过她恩宠和痛苦的六宫。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平静地结束。
每个人都是大祸临头的样子。
皇后已对六宫中的每一个人下了缄口令——兰才人被赐死这件事必须对黎芬仪守口如瓶。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黎芬仪还是知道了。
在被噩梦折磨了数夜之后,她终于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