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的热闹而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人都觉无聊的紧,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早已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见了,是只烦不奇了。皇宫中虽然吃的用的样样都是珍品,但长久待下来,再名贵的玉盘珍馐也只是无味的重复罢了。
待大家都酒足饭饱之后,凝云见龙胤向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会意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
要来了,她紧张地想道。
皇后依依地站起身来,端庄地拿着六宫之主的款,打趣道:“诸位妹妹若是吃得开心,玩得痛快了,就赏个面子,听本宫唠叨几句。”
满座一片低低的嬉笑声,皇后也调皮地笑了笑,接着道:“大家都知道,恰逢选秀册封刚刚完结,圣上和本宫选出了几位出类拔萃的新人,与我们共同庆祝这瑞雪之节。有关情况,本宫相信众位妹妹都已经明了。每年此时,本宫都会和妹妹们商量赐予出众秀女的封号,今年也不例外。”
说的倒是公平,然而大家心中都心知肚明——商量只是形式上的。通常情况下都是皇后拟好了号,象征下的问询一下。固然没有人会反对,然后就此定下来。
“四位秀女在宫中也都住了几日,想必已居主位的后宫们对她们已有了了解。请大家各抒己见才好。”
按照“惯例”,此时后宫嫔妃们会一片沉静。之后皇后便会站起来拿出自己的想法,通过,了结。
然而今天不会如此。
因为这是凝云重搏上位的机会。
满座极为默契地沉默了半晌。皇后刚要张口,便听得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道:“臣妾愚见,请皇上和娘娘勉强听听。”
一句话犹如抛下了一颗炮弹,在席间炸了开来。封号之事,即使在她还为昭容,权倾后宫时也并未参与过。如今,后宫中人人知道她失宠被贬,她却在这个时候拔了尖子出来。
龙胤也是一惊,冷眼瞧着凝云,仿佛怕她再耍出什么泼来似的。
皇后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仍尽量耐心地笑道:“婕妤妹妹才冠后宫,定有高见。本宫洗耳恭听。”说罢便慢慢坐下了。刚一落座,她就与佳容华凑在了一起,听佳容华小声说着什么。
凝云不去理会那二人的窃窃私语,也尽量不为龙胤的冷漠而沮丧,仍是镇定地笑道:“臣妾以为,四位秀女妹妹均是天生丽质、国色天香,美貌不相上下。然而细细品来,仍是各有特色。依臣妾拙见,正是春、夏、秋、冬四艳。”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满座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杰嫔天真烂漫地拍手笑道:“还真是呢。林贵人活泼,何常在乐天,纳兰小媛沉静,欧阳贵人冷艳,说是春夏秋冬,只是贴切了!”
凯婕妤以手托颔,也点头道:“不说就不像,一说还真是的了。我们就是不若路妹妹察人敏锐,交往这么多日都有了些感觉,就是概括不出来。”
二人一说,连皇后都信了几分。满座就更是啧啧称是了。
而这场讨论的直接关系人——四位秀女——更是神色各异。
凝云微微观察她们——林若熙一张俏脸写满了不屑,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似乎不喜欢这种比喻;何溥畅看上去却觉得新奇,微笑地瞧着凝云;纳兰婉依神色涣散,好像并不关心封号这种琐事;欧阳流莺眼中带着得体的关注与严肃,昂首听着旁人的回应。
佳容华见无人反对,便站起来道:“路姐姐的话正是,这四位妹妹正有此特点。可这次以‘春、夏、秋、冬’为号,以后‘日、月、云、雨’也可用了,改明儿再晋新人,叫‘花、鸟、鱼、虫’好了,这不是太过儿戏了吗?”说罢似是自己也觉得有趣,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理。是啊,什么春贵人秋小媛的,听起来是不太象话。
皇后闻言,也找到了漏洞似的,皱眉道:“况且,封号贵在歌咏其人的德、容、言、工,怎可凭性格就赐号呢?也太轻率了。”
作为最高决定者,龙胤一直未言语,眉宇间的笑意却一层浓似一层。他含笑地瞧着这场辩论,让人觉得有些神秘古怪。
凝云竭力克制自己,不去猜想龙胤的意图。她怕自己会瞻前顾后,不敢继续下去了。
“皇后娘娘和容华妹妹误会了。首先,臣妾只说四位妹妹可比作四季,并未说就以春夏秋冬为号。其次,虽然以性格为凭来赐号未有先例,但意义之深远,不亚于德容言工。”
“你倒说说看,何来的深远意义?”皇后嗤之以鼻。毕竟只是二十左右的女孩,装了一会儿端庄便耐不住了。
“古人有云:‘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如今新年将至,皇上得‘春、夏、秋、冬’四姬,是天佑天朝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新岁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正是圣上英明动天!”凝云一语有理有凭,且甚是动听。
龙胤尽管心中还对她存着气,也不得不暗赞她才思敏捷。
“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出自《左传》,本是贬义,是说反话。冬季太过寒冷,才说“无愆阳”,即没有过于温暖的太阳。夏季太过炎热,因此没有寒冷。后两句也如此。然而她将这四句话妙用在这里,倒是因了语境不同,转化为褒义了。
他的笑意本来又要舒展开,却在眼角里瞧见凝云在悄悄地观察他,于是故意又皱起了眉头。
“妹妹的心意倒是甚好,”皇后无奈道,“那么可否请妹妹明示到底是以什么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