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盘旋,岫隐楼兰,江南水乡的一处片隅,落英缤纷,桑田美树。
一座茅草小屋坐落青山之中,临涧清幽,鸟鸣婉转。既是无人烟的所在,便与自然作伴,每日白鹭成行,黄鹂数只,纤纤作响。通灵的人,便也通了天籁神乐。
河畔一个素服荆钗的女子,身形纤柔,长发成波,面容淡雅,只一双紫瞳,勾魂摄魄,魅惑众生。
在深山中许久,她早已淡忘了时间,自己亦不是凡人,不需操心年华老去,因此只**过的相似,也不觉烦闷。
晨起到河畔浣衣,迎着几缕仙雾缭绕,她弯腰的那一刻,碧水中倒映出了那个人的影子。白衣颀长的身段,腰间一只檀箫,飘逸骨清。
“终究还是让你找到我了。”她淡然道。
他冷哼一声。“你真当隐居便是赎罪么?”
她站起身,在衣裙上擦了擦手。“那么你也可以一剑杀了我,拿着我的首级去宽慰你皇兄的心。”
他俊目一收,便融了复杂神色。“皇兄他……已变了一个人。”
她哦了一声,眼眸飘离。
“没有了那个人,如今的他……只可说是个帝王,是个贤明的帝王。后庭之中,再无任何一个人能得他昔时对她的半分宠爱,更无论情了。至今已五年了……皇后之位仍空悬,他竟不肯立任何人为后。”
她回转身去,不流露一丝感情。“竟过了五年……那么,其他人呢?”
他知她说的是何人。“其他人么……如今只有何溥畅能些微走进他心里,我上次入宫时,她初封贵妃,统领六宫。除封号‘晴’外,又添一字‘思’,是为思晴贵妃,然而他思的究竟是谁,人人心知肚明。”
她轻叹一声,片刻悲戚,涌起心间。
“林若熙……对世玙很好,委实很好。与何溥畅同时晋了一品,然而位次稍后,封的丹芳淑妃。而珍儿……倒是回到了宫中,然而只陪伴太皇太后,受郡主之位罢了。”
听闻珍儿的名字,她猛地一震。
“她与聂潇的事……如今只有大哥和二哥知道,亦不肯再说。”
她默默踱了几步,眺望着远处的山巅,雾绕仙踪,不能看的分明。原来已过了五年,对那座宫殿,她竟不曾有半点相忘。说是赎罪,不如说是逃避,她终是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忆起何人了么?”他冷笑道。“悔恨了么?”
冷嘲热讽,她从来不会在乎,然而心隐隐痛着。有些从未说过的话,今天终可倾诉。
“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真相?”
他一怔。五年寻寻觅觅,浪迹天涯,如今他心中对她是爱多还是恨多,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
“那么……不如你先来告诉我真相。”
她浅然一笑,其实,本都无所谓的,不是吗?尘埃落定,岁月飞逝,回顾当年事不过徒添怅惘罢了。然而他要真相,那么便把她知道的片段说出吧。
“路丞相自尽……除了畏罪,其实仍有另一种解释。路家的玉牌,效用只剩一次,只可救一人性命。他知道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主犯还是从犯,谋逆都是死罪,因此他自尽,为的就是玉牌剩下的一次效用,可保女儿不死。”
他蹙眉道:“然而还有其他许多证据……”
她沉默半晌,幽然道:“我亦不知哥哥他为何这样恨路相。”
话落,两人皆不语了。
忽而几抹积云覆了这处幽谷,烟雨霏霏,丝缕倦懒,看亦看不见,竟也可湿透衣裳。粉蝶翩飞,轻轻拍翼,便会幻化成远空的一场风暴。庄生晓梦,究竟谁是谁命中的一只蝶,是永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众生共幻,盘根错节的命运之网,其实互为因果。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她轻轻拭去颊上的雨丝。
他持箫抱胸,五年的心念一朝实现,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罢了。”她道,眉宇重归冷淡。她并不是想为自己辩驳什么,然而五年的时光,也并非皆是无为。尚瑾和任芙死后,她是世间最后一名巫女,遍染山涧灵气,或许她终有一日能达到尚瑾的高度,甚至……超过尚瑾,超过婆婆,超过曾经的任何一人。
“你说……如果我能换回一人的性命,我会选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