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来去,终有一人能知前朝之事,亦关心凝云,肯据实相告。
然达琳。
从前封弼宸公主时,龙胤便赐了然达琳宫中的徵鸿阁居住。
她并不是喜安静的人,因此只往别处走动的多些,并不很在自己宫中闲居。平素爽朗豁达的她,本已放下心中一直郁结的感情,却又因挚友的遭遇锁了眉睫。
秋涵来徵鸿阁拜访时,她恰刚回来。
瞧她玉颈上一挂橄榄石珠链,缀以红花欧泊玉石,身着一袭玫瑰紫剪羽宽腰裙,围胯环绕仿千瓣花绡,抹胸为玛瑙镶成的凤穿牡丹,本应贴身佩戴的瀛部圆月刀却不见踪影。
秋涵心知,若无孕丧大事,那么瀛人摘佩刀,是只有觐见皇帝时才会有的礼节。
她来的正是时候。
“奴婢参见公主。”她屈膝见礼。
然达琳挥挥手,眉蹙的颇紧。“我知道你会来的。如今……我实是不想去毓琛宫。好消息是一点都没有,不叫凝云姐姐更忧心也好。”
秋涵点头,知道不需拐弯抹角。
“皇上究竟意欲为何?”
然达琳垂目许久,道:“皇兄他……难的很。太皇太后倒逼的不紧,群臣……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看了。纵他不是压不住臣的君主,然而这次,道理确是不在他这边,要坚持起来,也不是容易的事。”
秋涵咬唇道:“他曾提过要立主子为后……”
然达琳浅然一笑。“不错。他那时就做好了准备,将本在凝云姐姐身上的靶子抬至了她头顶以上。如今前朝争的多是不能立路贤妃为后,至于贤妃的……生死,倒是可以暂时束之的了。”
“皇上圣明,以进为退,反而至少可保主子平安。”
“不错。”
此时,两人已步至徵鸿阁内殿,然达琳解下了胯绡,似乎疲惫不堪。
“若只是如此本也简单,以皇兄的魄力,并没人可强迫他如何。然而……局势仍是对姐姐不利,大大不利。”
秋涵哦了一声,眸蹙冰霜。然达琳亦送去一个笼寒眼神,能使她忧心至此的,必是个难解的结。
“世玙。”
秋涵一愣。
如今的话,然达琳只觉一字难似一字。“皇兄对世玙的喜爱,是人人瞧的出的。然而……身为罪臣之后,已让玙儿在储君的竞争上,马失前蹄。另外,路家被满门抄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纵我信皇兄会对姐姐开恩,然姐姐心中,难保不会从此留下疙瘩。前朝中人人怕的是……世玙在毓琛宫中长大,便也会伴着仇恨长大,日后……”
秋涵甚是惊骇。她隐隐明白然达琳的意思了。
“公主是说……皇上会为了保护主子,把世玙带走?”
然达琳紧咬贝齿。
“或许……只有这样……”
秋涵攥了纤指,思来想去,却不能反驳。
夕阳渐落了,庭院萋萋,狭小角落,有几支清颜红梅,傲寒而出。尚不到素雪如挂枝白梨的季节,竟已有梅了。春江碧水暖时,自有鸭先知;而初冬的第一声北风呼啸,是否真的只有那些旁观者,清在了前头?
毓琛宫。
秋涵回来时,溥畅也在。
“奴婢见过晴贵嫔,贵嫔金安。”
溥畅含笑,轻点秀颔,纯眸藏了一切暗流,只给凝云宽慰。
“秋涵你是去了哪里,竟一天都不见影子的?”凝云亦在红木几边舒然倚坐,妆容齐整,“我与溥畅正商议选秀的事呢。就在五日后了,不是么?”
一日是贤妃,便为一日贤妃的样子,可算是洒脱了吗?
凝云盈盈一笑,青丝柔媚纷飞,瞳若秋水清影。她心中已又有了希望,即使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忽然迸发出的星点之火来自何处。
秋涵垂首,不敢去对凝云的眼。
“皇上今夜会临幸毓琛宫,请主子……准备着些吧。”
溥畅闻言,掩口一靥,忙寻了个由头回自己宫中去了。凝云颦眉望着她的背影,似有千般难的抉择在心头萦绕回旋。
龙胤来时,西窗之烛已剪过几回了。
素宣窗纸俱是脆薄的,素玉指轻轻抚上,圆贝般的指甲,竟也能戳出个黑洞来。夜色氤氲逸入,她的身影如同逐鸿而去的嫦娥,虚华上高楼,玉树琼枝影于人间,广寒宫的遗光覆了佳人的入画眉目,倾城容颜,竟如此不真实。
他的脚步声已到背后,她来不及回首,腰间便是一暖,颈上亦痒热。她一任他扳过她**,贪婪的将她一双淡樱唇含在口中,肆意品尝。数日不见,甫一重逢,竟是如火欲燃的激情……
她慵懒闭目,玉臂轻举,纤指撩拨,芳情丝缕释放,半推半却的娇羞竟也恰到好处。
没想到罢……在这**一刻……我竟也知该如何迎合帝王恩宠的。
然而,于她,他怎么能仅仅是帝王?
不过须臾,他已觉出了怀中伊人以反常的迎合写就的疏离。唇离,情稍却,他怆然对上她一双宁眸。
云儿……如果有一日,你不再如此冷静,不再如此先觉……我大概就会知道该如何爱你了……
她轻轻将头依上他的肩,缓声道:“皇上的心……云儿都知道,亦都明白。只愿皇上应允云儿一个请求。”
龙胤点头,俊目不含一丝波澜。
“我要列席选秀,主理册封。之后,我会亲自将玙儿送去圣泽宫,再之后,一切由天命,由帝命,由司命之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