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节,北方的天气正是乍暖还寒之际。窗外的柳树在淡淡的阳光下展露了新芽,点点的绿意为这日渐温暖的日子里添了一丝生气与诗意。
他回到这个城市转眼已经2个月了。
他在南方生活了五年始终没有办法习惯,今年春节也是第一次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过年,还没有出正月,母亲张罗着准备送离开的他走,他靠在阳台上出神,回想着这些年来这个小城的变化,这个家的变化,还有自己的变化。
“还是别走了,就在家附近找个工作,还能天天回来吃个饭!”客厅里吸烟的老父亲冷不丁的一句话,母亲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却没有人来吃,那种惆怅感只有他懂。
“如果弟弟还活着……”他话没说完哽住了。
杨家在他们这一代男孩只有他和弟弟两个,他们小时候那会儿重男轻女虽然早已不提成,可是叔叔伯伯十几口子的大家庭却也看得出对他兄弟二人委以重任。从念书到工作,几乎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他们学有所成,就是杨家光门耀祖的大事。
很早的时候,母亲因为好奇在路边的算命摊子上给他们兄弟二人算了一卦,当时的卦象是什么他已经记不住了,但是隐约记得说他们兄弟二人得忌水,如果他们下去江河湖泊里游泳就会被那里的龙王拉去做女婿。
母亲逢人就感叹万分,一面忌讳颇多,一面又为自己的儿子优秀的可以被龙王选为女婿感到骄傲。
他从小就对科学深信不疑,所以只当爱子心切的母亲被骗了。虽然表面上依着母亲不去江河,甚至连水洼都躲着走,可背地里水里嬉戏的招式他都熟稔有余。特别是念大学后,他还报了学校的游泳社团。只是一切到弟弟被淹死那一刻改变了,他恐水、恐雨,恐惧一切流动的东西。
“就因为他死了!”父亲突然爆发,手中的拐杖愤怒的敲打着地板,强忍着诸多无奈,辛苦责问道:“我们就你一个儿子,我们已经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想你的时候打个电话你能马上就飞回到面前吗?”
他一愣,母亲偷偷抹着眼泪躲进了厨房。在家这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母亲的寂寞,母亲积攒了四五年的话,没有人倾述。他只是想如果母亲有一个女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父亲丢掉拐杖,一步一步颤巍着走到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强忍着激动说:“我两个儿子,小儿子死了,所有的担子你挑着,那么你放不下的东西就丢给他。死了的人,不在意人家嚼舌根。现在我就你一个儿子,我儿子叫杨格,杨柯一直活在我们的记忆里。这样你舒服不舒服?”
看着父亲眼睛里闪闪的东西,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来这个城市前在故乡的小城发生的事。
J城市,他弟弟杨柯读书工作和死去的地方。
他对这些事绝口不提,甚至工作履历都写的格外简单,但很快公司的领导就知道了,因为他弟弟的缘故,给了他格外的关照,即便他没有南方五年的工作经验,没有获过奖的策划方案作品,他在公司里一样可以如鱼得水。
他一直想从那种几乎已经成为阴影的故事里走出来,所以一旦没有秘密可以隐藏的时候,他就逃离这个地方。2个月里他换了5个工作,频率很高,难的是他没有想过逃离这个城市。一个是离家前年迈的老父亲那番含着泪花的控诉,另一个,他觉得在这个城市里自己还有故事要发生。
上个星期一,他在电视台策划部上班的第一天。午后,下午茶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个五年前经常出入他们家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助理秘书,五年里已经做到部长了。虽然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他现在还叫不出他的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喊他小刘。
于是,他在单位领导送上电梯前,抢先一步下楼,在停车场等着他。与预估的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出入,电梯门打开,鬓角已有些许斑白的小刘走出。看到他那一瞬间有些意外,脚步一顿,仅仅一瞬就恢复了平静,指了指停在几步外的车,示意他去车上说话。
他跟在小刘后面走,目光只看到他的鬓角上,岁月改变了太多东西,有的人老去,有的人长大,有的人正在变老的路上……不过唯一庆幸的是,青春即便逝去,可与那么多人相比,他现在还是正当时。
“说吧,你怎么想的?”小刘走到车前突然止步。
“我不想辜负自己了。”他轻言。
“辜负?自己?”小刘接连两个疑问。
“我爸爸妈妈年纪大了,我想留在他们身边尽尽孝,我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想稳定下来了!”他努力将心里的话表述的更明确。想想定性、知事、遇人、择城、终老多么可笑,当初以为很简单,却原来这么难。
他再一次严肃表明立场:“杨柯不能做的事,我来做,我现在是杨格,跟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我现在很喜欢现在这个工作,请你们不要再打扰我。”
他这一番话,小刘出乎意料,愣了一会神后看着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就摆摆手上车发动车走掉。
他看着车驶出停车场后,愣怔着发了一会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晚上他又在招聘网站上浏览了一下对口的工作,结果再没有很心仪的选择了。
原以为一大早,单位的领导肯定会找自己谈话特别关照自己一下,奇怪的是接连几天都毫无动静。工作中、同事间再平常不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