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将尽之际,江宁府传来消息,赵雄承父职,总领润州上下事务,之后江都城便陆续能见到北来投奔亲友的人,而江都府的人则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米市仓库频频告急,价格一时飞涨。
金府内院,金娴雅与馨儿正坐在檐前菊花旁做女红。
“馨儿,你看这颜色是不是暗了些?”金娴雅拿起自己手中的菊花对着阳光看了看,对馨儿说道。
“馨儿?馨儿?”见馨儿正望着菊花出神,金娴雅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唤道。
“小姐?怎么拉?”馨儿回过神来问道。
“还问我怎么拉?馨儿怎么拉?最近都魂不守舍的。”金娴雅问道,语带关切。
馨儿忙抹了把脸,说道:“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让馨儿来看看小姐绣的。”
金娴雅抽回馨儿拿过去的菊花,说道:“不舒服就去休息,我这儿也没别的事了。”
馨儿想了想,也不勉强,只道:“那奴婢叫文菊姐姐过来陪小姐。”
金娴雅点点头,推了一把说道:“去吧,好好休息!”
馨儿福了福身子退了下来,心中焦虑万分,自那日“表哥”走了之后已经三日了,不仅莫琳琅没来找她,连“表哥”也无半分消息,她以为再怎么避而不见也不会拿她这个妹妹的安危当儿戏,从前见大哥时,大哥说三姐未归她信了,后来她发现三姐明明就在隔壁,大哥却还是说她外出未归,于是她慢慢知道了是三姐不想见自己,于是她也赌气开始不闻不问,只是大哥的来信中说得很清清楚楚,务必同三姐一起离开南唐,她不来见她,只能自己想个办法出去去见她了。
馨儿推门踏入吾馨院,抬头看见自己的秋千正高高的从空中上上下下,起伏间可看到一个黄色身影俏立其上。
终于肯见我了?馨儿心中笑道。
馨儿在院门前看着莫琳琅,待到秋千慢慢的缓了下来才慢慢的走了过去。
“从小你的秋千就没我荡的好!”馨儿开口说道,她并不是想嘲笑莫琳琅,只是面对四年没有见面说过话的姐姐,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便是近乡情怯吧。
秋千还未停莫琳琅便跳了下来,却不看她,只喘着气说道:“是啊,四小姐相邀,我能不来?”
“二姐早来信催你我北上了。”莫馨儿拉住秋千,坐了上去,说道。
“你何时离开?”
馨儿看着自己的姐姐,平静的说道:“你何时离开我便何时离开。”
莫琳琅这才抬眼看了看馨儿,摇头道:“我现在不走,我会安排于之城同你一起离开,有个伴安全点!”
“于之城?”馨儿诧异的问。
“嗯!”莫琳琅点头。
“他是个要饭的。”
“现在他是你表哥。”莫琳琅解释道。
“你不走,我也不走。”馨儿坚决的说道。
“莫馨儿,大哥和二姐让你离开。”莫琳琅有点恼了。
“大哥是让我离开,也让我带你走!”馨儿仍旧平静的坚持着。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有分寸,你早日离开,形势危急,二姐和大哥顾不了你太多,你在这里会有危险。”莫琳琅下了决心,转身便往外走。
“大哥交代一定要带你离开。”眼前的身影丝毫不为所动,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邵哥哥一直在找你。”馨儿的声音落在身后,莫琳琅已转过院门。
莫琳琅一路分花拂柳,避开金府下人,走到进来的那堵高高的外墙下,一个蓝衣人正甩着腿骑在院墙上。
“可以走了!”莫琳琅仰头说道。
“金家果然名不虚传!”蓝衣人慨叹一声,纵身跳下来揽着莫琳琅的腰,一跃便翻过院墙,霎时间二人都已到了金家之外。
司徒清回头望一眼身后白墙红瓦的金家院墙,叹息道:“我司徒家再过五十年也不及金家。”
“难说!”莫琳琅不赞同的摇头道:“世事难料!”
司徒清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莫琳琅,点头说道:“莫姑娘让人带信给在下,这就让在下始料未及,如今人也来了腿了跑了,姑娘该告知所谓的大礼在何处了吧?”
莫琳琅白了一眼说道:“司徒公子何必如此,江宁府时便已认出我,收到信,若真没猜出我的用意,你会跑这一趟?”
司徒清这才正色道:“赵悦真的在江都府?”
莫琳琅冷笑道:“司徒公子,赵悦的下落我会告诉你,不过,你还要替我做件事。”
司徒清指着高墙问道:“刚才不是替你做了吗?”
莫琳琅摇头道:“对司徒公子来说,翻翻墙只是举手之劳,我要你替我做的是别的事。”
司徒清认命般的说道:“何事?”
莫琳琅却说道:“那我就当公子是答应了,先去见赵悦,到时跑了人,我与公子的约定就要落空了。”
司徒清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莫琳琅脾气暴躁,却还算有点分寸。
莫琳琅领着司徒清穿街走巷,从金家一路来到最繁华的文汇街,走到街尾停下,指着对面一座大院的大门说道:“今日清晨还见她在里面。”
“漕帮?”司徒清看清大院牌匾,疑问道。
江都府依江而建,南城门的城楼便在长江边上,水路四通八达,漕帮掌握所有水路运输,早已是江南一块江湖上的第一大帮。
莫琳琅点了点头,转头揶揄道:“司徒公子对自己这位未婚妻可了解多少?”
司徒清垂下眼,握拳轻声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与赵悦虽情投意合,毕竟相识日浅,了解自然不会太深。”
“有人出来了。”莫琳琅说完,便拉过司徒清避进角落,随后就见对面大门一开,那日在太白楼里的红裳姑娘走了出来。
司徒清声色不动,只见他呼吸平稳的隐住身形,慢慢探出头来,目光随着那道红裳身影,待那人走得远了,这才现出身形,快步跟了上去。
莫琳琅从角落里出来,并没有跟上去,只看着司徒清与赵悦消失的方向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
于之城最爱太白楼的“金裹银”,用他的话说这才是江都府的饮**髓,荤素搭配,有菜有主食,吃得饱又营养丰富,因此当莫琳琅赶到太白楼的时候,于之城已经在开始吃第二份了。
莫琳琅在他对面坐下,指着于之城塞满了金裹银的嘴说道:“不想做饿死鬼也不用赶着去做撑死鬼,叫你办的事怎样了?”
于之城使劲嚼了两口嘴里的食物,喝口水将其咽下,又喝了口水漱了漱口,这才抹着嘴答道:“你说的那个赵姑娘这几天都在漕帮,漕帮大当家的很是看重她,昨日还带她去了码头。”
莫琳琅问道:“去码头做了什么?”
于之城思忖片刻,摇了摇头,说道:“也没做什么,只是带着她上了几艘船转了转,那赵姑娘似乎对船很有兴趣!”
“对船有兴趣?”莫琳琅心中已有了些头绪,却又似乎没有找到关键,便问道:“今日呢?她去了哪里?”
“今日辰时赵姑娘便去了大明寺,在寺院进了香,午时前便回了漕帮未时从东门出了城,她骑着马,我一时没跟上,就回来了!”于之城说到后来便有点心虚,抬眼一看见莫琳琅并不以为意,便将最后那句说得理直气壮起来。
莫琳琅倒有点庆幸他没有再跟下去,兵荒马乱之时,能从泉州到江都肆意张狂的一路行来,不说她自己的本事多大,却总能见到有人从旁相助,这赵悦来头可不小,若真被于之城跟下去了恐怕早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