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七年十月十八日,宋中路军曹彬领兵沿长江北岸东下,命八作使郝守溶领舰船跟进,唐军误认为宋军例行巡江,未加阻截,致宋军顺利通过湖口。润十月初五,曹彬率军轻取池州,连克铜陵、芜湖、当涂,于采石矶击败唐守军两万余人,俘获马步军副都部署杨收、兵马都监孙震等千余唐将领,随后郝守溶率兵镇守采石矶,于当地架通跨江浮桥,只待宋军大部赶到,近逼南唐国都江宁府。
秦淮流风,一地繁华。
仍旧是满目繁华,来自秦淮河战事失利的消息在这片歌舞升平中泛不起一丝涟漪,不过是刚过午时分,勾栏里丝竹声就已随着十月的秋风飘荡在江宁府的上空,萦绕不歇。
卧红坊三层小楼,二楼临街的雕花窗户大敞,其中一扇窗内探出一个眉目俊秀的白衣男子来。
“莫兄,来来来,喝了这杯,小弟的事就请多上心了。”男子身后转过一个文秀书生,揽着男子的手将其拉离了窗户。
“好—说,好说!”
“家父好不容易得了这幅画,可比我这个儿子都要宝贝,若让他知道画被我烧掉了一角,小弟可真就迟不了兜着走了,还请莫兄说到做到,真能帮我将画修复好咯!”
“一—定,一定!”
“那就好,这两天有红娘帮我哄着我家老头,让他顾不上看画,要是他想起来要看这幅画,事情就瞒不住了!”
“莫—急,莫急!”
莫杨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仍旧是那副语气。
那书生忙提壶倒酒,端起酒杯送至莫杨的手中,一番动作慢条斯理端足了满袖的斯文,话里却已有些急色:“哎呀,怎能不急,我下下个月的花销都已到怡娘那里了,要被老头子知道了,小弟就不是断粮这般容易了!”
“赵雄,你莫扫兴,谁不知你那点事,还不是怕一副残画往来斋给不了好价,这时节,好画也值不了几个钱,你还是省心的让莫兄喝酒弹曲的好。”一个白袍络腮胡子直声直气的说道,身边的绿纱女子已半退衣裳瘫软在其怀里,满目春水面色绯红只差没呻吟出来了。
莫杨耐心倒好,说道:“我说的一定就一定会帮你这个忙,让你莫急这还真急不来,能出手帮忙的人没在江宁,你干着急也没用啊,来来来,今日秋光甚好,我为大家弹一曲以佐秋色。”
话刚落音,白羽隔帘后正信手弹琴的红衣琴姬就停手起身,将琴送到莫杨桌前,早有两位衣饰华丽的公子起身将莫杨身前的桌子清理干净。
“既然莫兄已发话,赵公子还请宽心,在江宁府还没莫杨兄办不了的事。”起身清理桌子的一人对赵雄说道。
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难得莫杨兄今日由此雅兴,也是赵公子与思墨公子的面子,来来来,咱们喝酒,好不容易得了这两坛苜莉青,当尽心而归!”
“正是,听说苜莉青可比御酒海棠春都要醇上三分,今日诸位公子可不要辜负了思墨公子的一番心意才好!”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一位白裳丽人婀娜的走了进来,屋里所有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怡娘你怎么才来?”方才只差没揪着莫杨衣袖的赵雄一见来人,眼神顿时一亮,哪里还有半分焦虑的神色。
“怡娘来迟,诸位公子恕罪!”丽人先对众人盈盈一拜,接着侧身对临窗一席蓝衣人人又福了一礼“思墨公子见谅!”
那思墨公子略略颔首,道了声:“如斯佳人,便是再多几个时辰都值得一等!”
“不迟不迟,莫兄的琴还没开始弹呢,这便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赵雄走过去拉着怡娘的手说道,话里话外都是温柔。
“哈哈,还是思墨公子会说话,来怡娘,先陪思墨公子喝一杯,再好好陪陪赵公子,他可是望眼欲穿只等着你呢!”莫杨爽朗的笑道。
“怡娘遵命!思墨公子,请!”
乌金西沉,秋风吹落窗前枯叶,秋寒骤起,卧红坊内正是春宵苦短不知冬日寒的开始之时,二楼荷苑的欢乐声从午后开始便未停歇,赵雄连晚饭都不曾用便拉着怡娘退了出去,到傍晚时分秋姨敲门来询问是否该上晚膳,却听见外面一片嘈杂,随后便有小龟奴垂着手站在门后眨眼。
秋姨道了声不好意思,便捏着脚步转到门后团扇半遮问道:“又是何事?”
那小龟奴也用手虚遮了嘴低声说道:“姨,下面来了个女的,说要找里头的莫杨公子。”
秋姨晃了晃头上满头珠钗,奇道:“女的?谁?”
小龟奴又垂了手道:“不知道,姨还是您自个儿下去瞧瞧吧,现在整个院子的人都在瞧着呢!”
秋姨思忖一番,便吩咐道:“给我仔细招呼着,早上刚到的货让几位贵人尝尝鲜。”
小龟奴往门缝里瞧了瞧,里面的人个个都正放浪形骸得不知今夕何夕,随口应了声是便进门去了。
卧红坊在江宁府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妓坊,上下三层,三楼是供留宿的客房,二楼是像荷苑那样的独立小间,一楼是个大厅,摆着些散桌,正中是个歌舞台,本来这个时辰该是歌舞表演的,然而秋姨下来的时候却没见到舞娘,只见到一位黄裳女子正在歌舞台一侧与乐师相持不下。
“怎么回事?”秋姨摇着团扇风韵万千的下了二楼,盯着乐师问道。
“这位。这位姑娘。”
“我想跟这位师傅借琴使一使,他不同意。”乐师刚支吾了半句,便被黄裳女子抢了话头。
秋姨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遍手中扔抓着琴不放的黄裳女子,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除了眼睛有点声色之外再无可人之处,发丝枯黄,身上的黄裳满是灰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是赶了很长的路而来。
“姑娘是来我卧红坊借琴的?”秋姨迟疑道。
黄裳女子仿佛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似的,一把松开手中的琴,一屁股坐在最近的椅子上说道:“我来找莫杨的,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这琴我瞧着挺好的,想弹弹试试,谁知你们卧红坊也太小气,居然连个琴都不让弹!”
“小姑娘,这琴可是大有来头,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摸的。”旁边一位蓝衣女子为乐师打抱不平。
“没有来头我瞧得上么?让莫杨下来说话!”被人当成随便什么的人显然让黄裳女子有点恼羞成怒。
秋姨秀眉微蹙,这女子敢用这种语气说话,恐怕跟莫杨关系不一般,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去叫莫杨下来。打扰贵人的兴致是大忌呀。
黄裳女子眼珠一转,眼神一亮,站起来坏笑道:“不去是吧?信不信本姑娘一间一间的去找?”
秋姨不过四十岁年纪,却是从小就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什么风浪没见过,对面的那位一眼便知是****的黄毛丫头,大话诳话见得多,这种虚张声势的话连外面看门的都唬不住,还来唬她秋姨?想看就去看,要真有这个胆色就当替她父母提前教教人事便是了,想到这里,秋姨的嘴角就往上挂,笑得春花灿烂道:“那就不耽误姑娘了,请便!”说完便抱手往后一步轻挪,让出一条道来。
那些看热闹的也哈哈嘿嘿的揶揄的笑着起哄,很快便自主的让出了一条通往楼梯的路来。
那黄裳女子见状并无半分踌躇,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诶,你等等,作死呀,还不给我拦住她,一群吃白饭的家伙!”秋姨出声阻止却已来不及,眨眼间那黄裳女子已到了楼梯口。
几个护院打扮的青衣人忙追了上去,几个近楼梯的起哄人相互推搡着,却让他们怎么也近不了那女子身边,原是起哄的人一心要场面更热闹些,闹得正欢,一时间整个大厅陷入一阵骚动。
“小——琳——!”
不过三个字,抑扬顿挫透着湿漉漉的酒气,却清晰的传到了大厅的每个角落,一时间推搡的,挣扎的,哄笑的,指指点点的,抱胸发怒的,还有已踏上楼梯准备继续上楼的,都往二楼看去。
几乎全身搭在旁边女子身上的人此时衣襟大开,完全是一副浪荡不羁模样的莫杨用左手小指挑着酒壶朝下面的人晃了晃。
“小——琳——,快…快来,上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