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印望着两个孩子一夜没睡。
他思虑了一夜,一个计划在心里渐渐成形。为了对抗子音的神识,他总要做些什么。
不过玉印的心里还有些踌躇:“这样茉莉可以平稳度过的人生会被改变,平白要她一起背负子非的人生,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茉莉揉揉眼醒来,她看着玉印,问道:“爹,我娘呢?”
她或许是在有娘陪伴的梦中醒来,还在茫然的四处寻找。
子非惊醒,拉着茉莉道:“妹妹,娘亲就在这里。”她指了指茉莉眉心的红印,又指着自己的红印道:“我的娘亲就在这里,只要你想着她,她就会永远陪着你的。”
子非半真半假的安慰。
“是真的吗?”
“嗯,是的。”
茉莉摸了摸子非的红印,又摸了摸自己的,释怀的笑了。
玉印御剑而飞。身前,子非抱着茉莉,稳稳立在剑上。茉莉低头看着脚下,吓得哇哇乱叫。
子非安慰道:“别怕,爹爹飞得可稳了,姐姐也很厉害,可以稳稳的抱住你。妹妹,别看脚下,看前面,看天上,可美了。”
子非一边安慰,还一边用脸挨着茉莉的脸轻轻摩擦着。
子非的体贴在玉印看来,总是让他怜爱,这个从小不曾被爱的孩子却有一颗如此柔软体贴的心。
茉莉在子非的安慰开解下,渐渐习惯,也开始欣赏起别样的景色来。她惊讶不已,道:“爹,您真的是神仙吗?”
“我是仙,不是神。在人间,大都将神和仙合在了一起。”玉印简单解释道:“神是由天地孕育,天地所生,仙是由人或者天地间万物修炼飞升,或者由仙人所生。”
“哦。”茉莉不再言语,或许是不熟悉,茉莉话不多。
玉印效仿子非知道母亲亡故时一样,这次也带着她们御剑看风景。他专找好玩、热闹的地方,一连玩了大半月。茉莉也渐渐忘记了悲伤,跟她们熟络起来。
这日,玉印带着她们到了一座连绵的大山深处。
茉莉问道:“爹,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玉印没言语,他立在一颗大树下,查看四周。
大树周围地势平坦,百步之外,一面有大树成林,另三面都是悬崖,崖壁陡峭。一条小瀑布从较低的峭壁上飞落,在崖底形成了一个小水潭。流水继续,化作小溪流向玉印立足的树边,迂回向树林而去。
玉印道:“这里怎么样?你们喜欢吗?”
茉莉道:“喜欢,今天我们在这里玩吗?”
“爹爹,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这里好偏僻。”子非实在不喜欢,她太害怕人迹罕至的地方,那是一种让人有长久孤独感觉的地方。不过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玉印道:“我们要在这儿住段时间。”
“为什么?”子非惊道:“我们不是要回昆仑阁吗?”
茉莉则问道:“我们要搭个草棚吗?”
子非急道:“爹爹,您会陪着我们吗?”
子非忍着泪,茉莉已经开始拔草为草棚准备材料。
玉印将两个孩子拉在怀里,心中酸楚。“傻孩子!爹爹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不会让我的茉莉住草棚饿肚子,更不会丢下我的子非。”
两个孩子都抱住他的脖子,茉莉欢喜的笑,子非流下了感伤的泪。
玉印让她们坐到一边,指尖淡淡的白光闪亮,一层光影包围周围数丈之地,不过片刻就造了一个无识结界。结界将潭水和周围的平地都圈在里面。
而后,茉莉只见一处处白光闪过,在潭边多了座精致的房子,房子一侧有了回廊直接连结着大树。结界里野草都变成了鲜花草地。
茉莉直看得惊呆了下巴,一个劲儿得欢跳。在结界里到处跑了一圈,欢喜道:“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吗?好漂亮啊!爹,您好厉害!”
子非问道:“爹爹,这也是结界吗?”
“是的。我们暂时要住这儿。”
“你们先到屋子里看看,看看喜不喜欢你们的房间。我到外面布个迷幻阵。”
“爹爹……”子非不安的拉住玉印。她太害怕了,好似自己又被关起来!好似爹爹这一去就不会回来。
玉印安慰道:“放心,爹爹很快就回来。”他拍拍子非的头,起身飞出结界。
茉莉相当开心,欢喜道:“姐姐,我们进去看看。”拉着子非向屋子跑去。
茉莉拉着子非在屋子里到处转了一圈,房间里布置得精致清雅,茉莉想着要住这样好的房子好不欢喜。
“姐姐,哪间是爹的,哪间是我们的?”
子非心不在焉的答道:“那间粉色被子的房间是我们的。”
茉莉“哦”了一声,又把子非拉回那间房,开心的东摸摸西瞧瞧。
子非靠在窗口,望着玉印离开的方向,满满都是不安。
“怎么样?喜欢吗?”是玉印的声音。
子非回头一看,玉印已在房间里,欢喜道:“爹爹,您回来了!”
玉印回以微笑,子非幸福满怀。茉莉早拉着玉印问这问那。
茉莉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玉印胸中画面,又拉着玉印和子非到处看了个遍。
玉印则含笑相陪。三人看完后到回廊里坐下歇息。
子非问道:“这个不是和小岛一样的结界吗?没有谁能发现,为什么还要去布迷幻阵?”
玉印道:“无识结界的确是无法探识的,不过如果被碰触到就不一样了。你娘亲的结界高明在她能找到那样一个地方,神仙妖魔都不涉及,周围连飞鸟都没有,海里的动物也只有极少的时候碰触,而它们又刚巧都无灵性。这样的地方是很难得的。我们这儿也许没有人来,但精怪不一定没有,设个迷幻阵也可以多一份安心。”
子非又道:“我们为什么要呆这儿?要呆多久?”
“这个……我希望你们成为一体,像真正的双生子一样,不只是长得像,还血脉相连。”
子非道:“这个怎么办到?”
茉莉也奇道:“双生子不是一个娘生的吗?”
玉印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道:“将你们血脉相连也是将你们命运相连。你们各有所得,也会各有所失。你们之间的缘分太奇妙,或许这也是上天的安排。”又对茉莉说道:“茉莉,我这样做是希望如果某一天有什么意外发生时,你能保护子非。可是不知道那一天会发生什么,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无法预知。就这样让你改变人生,爹爹真的很抱歉!”
茉莉似懂非懂,子非大概能猜着几分,说道:“如果这样对妹妹有好处我愿意,不过我不需要她为我付出什么,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自己承受。”
子非怎会想到,到来之时她根本难以承受!
玉印温柔的摸摸子非的头,又道:“这不只是为你,这也是为仙界为众生。你娘亲……”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他不愿讲子音的坏话。
他的心里有寒意,浓浓的害意!
子非心里也生出不安,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焦虑的父亲,她甚至看到了父亲的手指在轻颤。
玉印笑了笑,掩饰心中的不安,又对茉莉说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不过我别无他法,希望是我多虑了!”
事实上,他知道不是!
家已安定,还差的食物只有到外面买了。玉印使了个法术将自己变成了山野老者,把两个孩子变做不起眼的小童,出了结界到山外的小镇里买了不少吃的用的。
又过了几日,满月夜。
玉印带着孩子一起到了房前的花草地上,三人成三角围坐。
这儿月光最好,月高悬,银色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若有人看见三个绝色的人儿在这摇曳花间的美景,一定会迷醉。
他们三人互相手掌相对,玉印以自己为引子将子非的灵力抽出,然后灌入茉莉的身体。
这灵力不是靠修行得到的,而是子非先天所有,可以说是她的一部分,这部分不光是身体的,甚至是精神的一部分,还有她的记忆,她的法力,是精神和思维的一部分。
子非感觉到身体的方方面面,每一个地方都在抽离,她的记忆她曾经快乐与痛苦都在闪现……
好难受,身体到处都在痛,心里翻江倒海,整个身体好似要被抽干,变得越来越虚弱……
就在子非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一股暖流从玉印的手中传来,他知道是爹爹在用仙力保护自己。
子非痛苦的同时,茉莉也不好受。同样的,她也感觉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分离,一部分在失去,一部分在侵入。她还看到了子非的一些记忆,一片片的,残缺的,不那么完整。
手心传来一股炙热的力量,在身体里穿行,她不知道,玉印将子非的灵力导入的同时还在给她打通经脉。
然而,这些力量都太过强大,茉莉的身体孱弱而又毫无根基,根本无法承受。身体在膨胀,四肢百穴都剧烈震荡,她在痛苦中昏迷过去……
玉印不得不停止了灵力的传输。子非顿觉轻松,开始自行运气调息。玉印握住茉莉双手,助她坐稳,帮她调息。
天明,待茉莉醒来,只有子非坐在床边。她道:“姐姐,我怎么在屋里,爹呢?”
子非道:“爹爹损了元气,在闭关,下个月圆才出来。现在由姐姐照顾你。”
之后的一个月里,姐妹俩相伴相依。
又到十五,又一次融合重塑,借子非之灵力改换茉莉,一点一点的抽离,再一点一点的重塑……
想盘古开天辟地以后,只有女娲有化泥为人的法力,现如今玉印敢借灵力换人身,重塑半仙之资,如此难度,非与女娲相当不敢为之。
这法力在当今仙人中的确难有人企及,也难怪大家奉玉印仙界第一。
要让子非和茉莉血脉相连有几大难处。
其一,首先得有仙力。想人世间有多少人想修仙,穷其一生也不得门而入。现茉莉毫无根基,要短时间内拥有仙力,难!
其二,要去掉人的本质,改换成半仙之资。茉莉要成为半仙之资,这不是平常修仙的法门可得。这得把一寸一寸的肌理,身体的一分一毫全部换掉,难上加难!
其三,成为真正留着相同血液的血脉相连的共同体。一望而知,几乎是办不到的,可玉印一定得办到。
……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
这是无比漫长的三年!
每月一次的融合不光是重塑了茉莉,在子非的身上也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瀑布下的潭水中,俩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游泳嬉戏。肤白的那个是子非,另一个自然是茉莉。
是的,她们长大了。茉莉得了子非的灵力,半仙之资将成,而子非呢,她在每一次融合中,也随茉莉一起长高了。
为此子非高兴了不知多久,凡人羡仙,而子非却羡慕凡人快速的长个。
经过三年的相处,经历三年的融合,她们已经成了密不可分的姐妹。她们彼此都了解对方的经历,感受了对方曾经的痛苦,彼此怜惜也彼此深爱。
这天又将是月圆夜!
这晚也是血脉相连最后的融血阶段。玉印说了,如果顺利,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她们急切的盼望着晚上的到来。
而这日,玉印不同往常,他久久没有离开房间,直到入夜才缓缓而出,面色凝重。
子非和茉莉围了上去,玉印一手牵一个,道:“今天是要你们血脉相连,算不上危险,不过,很血腥,我不希望你们看见。”
茉莉道:“我们都闭上眼睛。”
“会很痛苦,你们不可能做到一直忍着不看的。爹爹要将你们眼睛遮住。”玉印说得肯定,眼神又不自觉的开始征询孩子们的意见。
子非将眼一闭,道:“爹爹,你蒙住我们的眼睛吧。”茉莉也将双眼紧闭。玉印伸手在她们眼前一抹,两人便睁不开眼。
玉印叫她们盘膝坐好,把她们手拉到一起,轻声道:“忍着!”手指如匕首将她们掌心划开,四道口子鲜血淋漓,子非和茉莉都咬牙忍着。
玉印将她们彼此双手相对,道:“以吐纳法,右手吸左手吐,互为周天。”他说完,左右开弓,两股力道隔空支持俩孩子。原本从她们手掌中掉落的血没有了,一滴不落的流入了对方的身体。
鲜血以左出右进的方式在她们身体里穿行、游走。鲜血在融合,它们不是心甘情愿的,鲜血的每一次异动,每一个反抗都在玉印强大法力的压制下变得顺从。在子非和茉莉的身体里一遍一遍的运行,直到不分你我。
这样的过程是相当痛苦的,特别是对于茉莉,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可是她们都没有叫喊,即使因痛苦而面目狰狞。
这三年的时间她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这样的磨练让她们变得坚韧。另外,她们都很体贴,知道自己每一次因痛苦的喊叫都会干扰父亲,都会让父亲担心,于是她们都宁可自己忍着。
玉印看得清楚,心里更加明白,心中有千般不舍也只有咬牙坚持。他不敢分心,他能感觉到鲜血已经融合,融合得比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好。
“快了、快好了!孩子们再忍忍!”玉印在心中数度念着,这般的心思哪是在安慰孩子,这根本是在给自己打气!
“呼”的一声轻响。玉印双目圆睁,两手发出左右两道白光,将子非和茉莉向对方推去……
眼看她们就要撞上,然后真就撞上了。可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她们的身体互相融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为一体。而后,互相又穿过了对方,你能听到一阵奇特的“沙、沙”声。漫天红光将她们包围其间,那是她们溅出的鲜血,那片鲜红在结界里蔓延,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让人不敢呼吸的地方!
这样的融合在继续,她们反复的一次次穿过对方的身体,洗髓换肉,血液相融。
再一次的穿过,被两道白光拉到了最早各自坐着的地方,漫天的血光一粒粒冲向她们,结界里所有的血没有了,全部回归。连血腥的味道都消失了。
玉印大喜道:“成了,成了!”
如今,就是她们的父母也无法再分辨。
子非再造了茉莉,茉莉也重塑了子非,她们是真正的双生子,她们重生了。
玉印撤了禁术,子非和茉莉都睁开了眼。她们望向彼此,相对无言,心里生出温暖和柔情,都看到了对方的心里:她们是姐妹,真正的姐妹。她们爱自己,更爱对方。
玉印看着她们,喜悦让他忘记了疲惫。三年的时间,三年的执著,大事已成,终于可以放松了。即使现在他仙力受损,也心情大好。拉着孩子们到厨房,打算好好给她们弄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