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辛苦作相思。
10月23日。
霜降。
宜出行。忌祈福。
黎陌习惯翻查黄历。多年来已改不了。将柜子对得整整齐齐，书，总是按照原位放好。桌上，是一束百合。黎陌坚持每天在花店买一束，然后插在玻璃瓶里。花店老板笑他，女朋友是有多爱百合。黎陌也不清楚她有多爱百合。兴许，如生命般痴爱。
“黎教官..渔渔爸爸，渔渔浑身起疹子，现在在学校医务室，你有空可以来看看吗？孩子一直叫着‘爸爸’..”季常恩看着在一旁哭着不愿打针的渔渔，挂了电话蹲下安慰渔渔。“渔渔要听老师话，乖乖打针，打完了针爸爸就来了。”
渔渔听到“爸爸”眼睛都亮了。
“我怕疼..”渔渔小声低喃。
季常恩抱起渔渔坐在她腿上，“那老师给渔渔唱歌，渔渔就好好听老师唱歌好不好？”渔渔的注意力完全转到季常恩的《白龙马》上，医生的针很快抽进渔渔屁股，又很快抽出。渔渔只感觉一点点疼，像小蚂蚁咬了下屁股。哭累了，伴着季常恩的歌声慢慢闭上了眼。季常恩抱着孩子，见渔渔安静睡着，两只小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便不再动弹，生怕惊醒孩子。
“季老师，那里有床。”医生好心提醒。季常恩笑着摇摇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渔渔，坐在板凳上等黎陌。
黎陌到达医务室，一进门见到板凳上睡着的两人，不忍叫醒，悄悄坐到一旁。季常恩，季常恩，你怎能又闯入我的生活？
季常恩是黎陌军训印象最深的学生。第一天，二十三岁的黎陌当着一百多个大一新生的面自我介绍，“我姓黎，黎明的黎，以后大家叫我黎教官。”然后，一瞥，不远处一个穿着军训迷彩服的女生站得笔直，旁边是坐着的老师。四十分钟后，她还在那。黎陌大概几分料到。季常恩回队伍丝毫没有刚受过罚的痕迹，精神振奋。教官中午吃饭是专用的小食堂，黎陌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外面大食堂。为了避开过多学生，教官吃饭的时间，外面已是寥寥可数的人。季常恩总是那可数的其中一个。黎陌只是觉得这个女生奇怪，吃饭老是走神，还老是傻笑。晚上的军训，是教官带着大家唱歌游戏。黎陌教这群大学生唱《军中绿花》，几遍之后，便随机抽人唱。季常恩当时正沉浸在黎陌的歌声里，也没好好学，稀里糊涂被黎陌抽中。按理说自己的位置靠边，概率多小啊。黎陌看着站起来呆掉的季常恩，“来，大家给这个同学鼓励鼓励！”带头鼓掌。季常恩还是很艰难地唱完了这首歌。因为断断续续，下面早已笑得不成样。黎陌严肃起来，“我觉得唱得挺好！”竟然内疚自己的小私心。后面有几次训练，季常恩走得很怪，同手同脚，黎陌有些纳闷，已经军训大半，忽然的同手同脚？！没指名道姓地有意说过几次，可季常恩不落教。只好单独留下她。是叫什么？季常恩？黎陌回头见走得很好的季常恩，明明不是演员的料，还自编自导如此一出。嘴角，微微上扬。当梁薇拿着贾主任签了字的假条递给黎陌，黎陌看到季常恩的名字时，还是担心。却佯装淡定，对梁薇说，“那你多照顾那个同学。”他本该想好的”季常恩“，最终无奈换上“那个同学”。没料到第二天见到带病军训的季常恩。她的视线，黎陌当然有直觉，撞上后黎陌很快转移。季常恩，你还是个学生！以为季常恩会和他告别，可黎陌没等到。他觉得，他们以后，是不会见面了。心里，叹息着。一个月后，黎陌收到季常恩的第一封信，本想着等有时间就回信，哪料一搁就是好久。后来的信，黎陌已读出季常恩对自己的心思，不知如何回信，怕回信给季常恩念想，也就把信小心收在床底的盒子里。他以为，季常恩没收到回信会停止，结果，三年下来，黎陌的盒子，已经堆满。季常恩，如果当年没有那封信，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季常恩抱着渔渔的手酸，睁开眼对上黎陌哀伤的眼睛。黎陌，你的哀伤源自何处？季常恩小心翼翼将渔渔放在床上，对黎陌客客气气，“渔渔打过针，疹子很快会消了。”
黎陌微笑点头。
季常恩给渔渔盖好毯子，准备离开。“常恩，对不起。”季常恩瞪着大眼睛，刚才是听错了？不是“谢谢”，而是“对不起”？
定住脚步。
黎陌起身，“常恩，我们聊聊？”走到季常恩面前。季常恩才发现，黎陌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七年前，隔着老远比划，以为黎陌高得太多。
常恩。常恩。
黎陌现在如是唤她。
季常恩有些不知所措。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常恩”开始。为什么？为什么他认出了她？为什么知道她的名？为什么一字未回？
小学的校园，还残留桂花的清香。朗朗读书声。以及，一条长长的林荫小道。叶子，已到发黄的季节。地上，有踩到叶子的“沙沙”声。
季常恩余光扫到旁边的黎陌，两手揣在裤兜，双眼盯着树上的黄叶。
“常恩，叶子都黄了。”
黎陌的表情，让季常恩淡淡的忧伤。是啊，都黄了。
黎陌侧面扭头，看到季常恩抬头仰望树叶放空。这么多年，她还是喜欢不顾时间，不顾地点地发呆。
“常恩。”
黎陌轻声叫她。
“嗯？”
“谈婚论嫁了吧？”
“没有。你退役后，我有打听你的下落..”
“为什么？”
“你离开花城，我就等你回来..”
季常恩不知黎陌是否听见。从绿叶等到黄叶，再至最后一片叶子坠落。如此循环七次。
“你可以找个好男人的。”黎陌的潜台词是，不要等他了，不要为了他误了自己。
季常恩何尝不想。
就正如梁薇而言，给自己一个机会。季常恩只是听到这句话从黎陌嘴里说出，自己显得是极其卑微的。眼泪，有往下掉的势头。季常恩背过身，“嗯。我会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陌，喜欢你，我辜负了整个世界！
黎陌惝恍迷离看着季常恩远去的背影，心里，空空如也。
季常恩，为了你，我背负了千古罪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