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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两年

丹阳城尽管地处华夏东南,但这一年的隆冬却冷得不寻常,竟出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方气象,整个城市皑皑一片,不惯严寒的居民们除了迫不得已的公职,大多躲在家中,把衣裳和棉被尽数卷在身上,一家人围着炭炉或火盆哆嗦。不擅应变的大自然就遭了殃,田地里山野间尽是冻死的庄稼、树木和动物,也没有多少人趁这时候出去不劳而获,捡些野味回来,一则谁都没经历过如此苦寒的室外,担心出去后自己反倒冻成了野味;二则此时正逢盛世,尤其是丹阳这样的大城,人人安居乐业、户户仓廪殷实,家中挨个个把月也饿不死,就没必要去贪这口舌之快了。

如前所述,尽管整个丹阳城已进入冬眠状态,也总有些公职人员不得不在这见鬼的日子里履行职责,曹老六就是其中一个倒霉蛋。

他隶属丹阳城第三守卫军第二阵第二队,是队里的一个伍长。他入伍一十九年,平日里社会安宁,无须出什么力气,披着身军皮走在街上,或是下馆子逛窑子都十分威风,眼看再混个半年就可以光荣退伍,回乡下购置田地坐着收租,把现在的姘头转正成小妾,一辈子这样也就可以了,没想到却碰上个天杀的寒冬,每日里站在城墙上吃北风,不仅是要冷出老命,眼睛更是难受,一天里就傻傻看着天地一色的白,往哪头看都是白,难得的见到有人进城出城,也是一个个白,一看就是一天,而且日复一日,他觉得自己就要发疯,好几次都鬼使神差地向城墙外迈出步子,亏得与他一同职守的小伙子机灵才把他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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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又是这样的一天,曹老六哆嗦在城墙上,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觉恍恍惚惚似乎又要晕过去,赶紧偷偷丛怀里摸出一个葫芦,往嘴里咕咚咕咚猛灌几口,这才感觉精神了些。本来守城军严禁在岗喝酒,但大人们知道,这帮南方老军油子都没见识过这样的寒冬,不来口酒怕是撑不住,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曹老六捂着嘴巴珍惜地打了个酒嗝,颇为满意地把葫芦藏回怀里,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回远方,忽然发现天地间的白色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不由得精神一震,定睛望去,在无边无际的白色中,似乎有两个极小的白点如水滴脱离海洋般移动,初时还看不清楚,随着白点渐渐向自己靠近,曹老六才确定那是两个活物,看它们如此之快,怕是两只苍鹰在觅食,待那两个白点又近了些,他才看清它们不是飞在天上,而是“飞”在茫茫雪地之上。“怕是狐狸吧”,曹老六自己嘀咕了一声,心里还诧异着,冬天里的狐狸原来能跑那么快,直到那两个白点慢慢显出了形状,居然是两个直立的身子,一前一后飞翔在雪地之上,而且并非如活物般有迹可循,而是忽左忽右、忽而又退回了后方、忽而又出现在了前方,而这左右进退之间,目测至少有一两里的距离,哪怕是苍鹰或狐狸,又怎么可能在眨眼间移动得如此之远?

曹老六一屁股坐在城墙上,守卫兄弟以为他又喝多了,贼笑一声也不去理他,曹老六稍微定了定神,颤颤巍巍爬到城墙边,壮着胆子伸出了脑袋。只见那两个白点已在城墙外三里左右定住,勉强看到一高一矮两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雪地之中,虽然看不清面目,但确定无疑是两个身穿白色衣裳的“人”,俩人站在那里似乎讨论着什么,高个子偶尔伸手摸摸矮个的脑袋,到最后,矮个转头往这边看来,居然还抬手打了打招呼,然后便与高个向东南方向斜斜飞去,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

那天之后,曹老六生了场大病,在病榻上过完了这个百年难遇的寒冬,来年春天方才痊愈,逢人便说因为看到了狐狸大仙才遭了这个罪,虽然没人相信他,他却从此成了无比虔诚的信徒,初一十五上香敬仙比谁都勤快,退伍之后果真如愿回乡购置田地,年年风调雨顺成了小财主,更难得是,纳回的小妾与大老婆居然相处十分融洽,还为他又添两子一女,活到了八十多岁才儿孙绕膝着安然离世。只是那曹家老六一脉从此便改姓了狐,并且世世代代不食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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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个冬天,丹阳城外东南五里的孟婆山庄,山庄隐僻一角有一块两亩左右的平地,高达三丈的杉树丛把平地围了个密密实实,此时正有四位黑衣老者于四角盘膝而坐,低眉垂目,任由鹅毛大雪把身子掩盖了大半,也不知是否还有生息。四老围着的正中,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无袖薄衣的粗壮青年,双手握着一把铁枪,也是在大雪中紧闭双眼纹丝不动,那枪尖斜斜点在半空,没有对准四老中的任一位,但那四个老者心中又是警惕、又是赞许:对于粗壮青年来说,无论是被四人先手进攻,还是他想率先发难,这一点都正是整个空间格局中对他最有利的一点,四人虽分处四端,却都奇怪地感觉这把枪尖独独对着自己,稍有妄动便需独自承受铁枪的全力攻击。

这般局面也不知僵持了多久,五人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和和鼻孔都已覆满了白雪,那青年或许仍是气血正盛,虽依然能够保持身如磐石,但额头已不受控制的渗出丝丝热汗,脑门上的冰雪受热之后摇摇欲坠,他心知不妙,却仍是气定神闲,就在那块冰雪终于滑落的一瞬,端坐四角的四老同时飞起……

那粗壮青年正是孟婆山庄庄主云开,自两年半之前的孟婆武会落幕,原本就极其勤勉的他,看清自己与顶尖儿高手的差距,变得更加用功,甚至到了苦行僧的地步,除了必要的日常公务,恨不得所有时间都拿来练武,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减少到了极限。虽然如此用功,但头一年却进展极慢,也亏得他是天生就是钝感之人,没有为此有丝毫心浮气躁,只觉得一切理应如此,再拼命练就是。

习武之人如若身心过分投入,极易走火入魔,云开却凭借如此独特的禀赋,轻松躲了过去,一年之后果然突破瓶颈,祖传的云家枪法小有所成,孟婆四老也从此可以真正陪他练功,作为又是以命相搏的实战对手、又是知根知底指点他不足的良师,顿时助他脱胎换骨,势如破竹地突破一层又一层武学境界,虽然如今仍难以以一敌四,但即使放眼整个武林,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仅仅以父之名继承门派的羸弱少年了。

这一日云开又与四老练功归来,在房中梳洗更衣完毕,正想翻几页书,却闻三叔云朗敲门禀报,云朗脸色又是疑惑又是不悦,上来就道:“庄主最近是否结识了什么小朋友?进得大厅就在地砖上踩了三个脚印,嘿嘿,好厉害、好厉害,还说务必求见云开云世兄一面。”云开咬唇不语,脸上阴晴不定,片刻才道:“是一个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孩子?”云朗也是一愣,答道:“正是。”云开长舒一口气,展颜笑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他确是侄儿的朋友,这就有劳三叔领我去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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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说来也真是奇怪,东南的丹阳城下起了大雪,西北的南冥山却温暖如春。樱花比往年早开了三月,粉红色的花海从南冥山东南麓一直绵延十里,到了一个叫做吴家埠的小镇。吴家埠因码头而得名,原本水路贸易好生兴旺,近几年却因长江河道的疏浚,被更大的水路和码头所代替,日渐没落凋零。但所谓烂船还有三斤钉,吴家埠仍是南冥山方圆五十里最大的村镇,人丁依然兴旺,民间自发的贸易集市依然频繁,更有许多原本在大城市里混不开的小商人把生意迁移到这里,意图凭借还算见多识广的眼界,在这小地方最后捞一笔。

陈老板便是其中之一,他陈家五代在丹阳城酿酒贩卖,原本颇有声名,到了他这一代却遭受几个全国大酒庄的冲击,眼看家业就要败在他手里,不得不变卖所有家当,只带上细软和一个酿酒师傅举家西迁,却没想到还在路上顺手收了个小二。

那是他们离开丹阳城三十里的时候,车子竟在泥地里断了辙,碰上如此大凶之兆,陈老板原想赶回城里请师傅,没跑出几步,扭头看到不远的山坡上坐着一个年轻人,便过去问他能不能帮忙跑腿一趟,有酬谢。那年轻人也不说话,默默走到车前蹲下,只一盏茶的功夫便把车辙接上来,说来这不算什么,但陈老板发誓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稳定的一双手。那年轻人显然并不擅长修车,遇到好几处需要停下来琢磨一会,但在整个过程中,他的双手始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在此时此刻应该以如此的姿态放在这里,每个姿态的顺序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如同大自然一般精准得不露痕迹。陈老板相信,这个年轻人必定是上天派来助他陈家逢凶化吉、东山再起,便试探他是否愿意一起到西边去做生意。没想到还未等陈老板亮出分红,那年轻人就答应了,说自己也不懂得做意,陈老板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管饭就好。

陈老板心中乐开了花,便带上那年轻人一同向西,在吴家埠官道的河边开了个小酒铺,那年轻人也做起了酒铺的小二,虽然他不喜言语,但胜在为人本分可靠、干净整洁,那双手更是连酒角都免了,要几两就是几两,绝对包你一钱不多一钱不少,再加上他是替陈家消灾避难的大福星,因此他虽然身为雇工,但陈老板一家对那年轻人总是客客气气、视如家人。陈老板私下里也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以他如此人才,看看站稳脚跟后,能否帮他另谋个更有前程的路子,那年轻人只淡淡回了一句:“我叫阿星,不用”。

这一日午后,陈家酒铺稍显冷清,店里只零星坐了两桌,陈老板在柜台里算这一年的总账,抬头看见小二阿星坐在门槛上发呆,门外便是那条小小的古河道,漫山遍野的樱花,花瓣成片成片又孤孤零零地飘落,飘落在河面上,倒影着这个季节难得的温暖,流向远方。不知道这看上去永远孤冷的阿星是否有家眷亲人?陈老板心里想着,微笑着摇摇头,又低头继续做账,却瞥见阿星缓缓站起,片刻之后听到清脆的马铃声,果然是来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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