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武会第一天比赛结束，人们谈论得最多的，就是传说中的天才美少年文白首为何没有出现，文氏夫妇被问起时也颇为尴尬，只能解释犬子自知修行尚浅、于是游学历练去了。所幸出了马如龙、遇星遥、黄放三匹大黑马，而梵空寺无忧展现出了人们期待中的高绝水准，孟婆庄主云开亲身参赛，传闻已得到封月宝剑的魔教少女方绪也即将出战，这才使得孟婆武会不负江湖二十年的等待。
第二天上午的比赛，孟婆庄主依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击败对手，“蒙面黑马马如龙（看客给起的绰号）”也涉险过关，但这都不是重点，人们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午后西南擂台——方绪与黄放之战。
黄放叼着一根午饭后就没吐掉的牙签，大摇大摆穿行在人群的注视中，对身边的文白首叹道：“怎么样？小马哥。我剑圣终于成名了，嘿嘿，一战成名了。那么多人等着看我剑圣大发神威，嘿嘿，你羡慕不来的。”
文白首汗然道：“是是是，被封月斩成几截的剑圣，想必好看得紧。”
黄放刚要辩驳，一个大叔跑到跟前，挥舞着拳头殷切道：“黄少侠，请务必全力以赴！我可买了你的！”
黄放对他竖起大拇指：“大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大叔狠狠地点头：“嗯！我买你只残不死，全力以赴吧！”
……
西南擂台已里三圈外三圈围得密实，仍有许多人不顾江湖脸面、无赖泼皮似往里钻地方，实在钻不进的，就在外围跳蚤似地蹦上蹦下，他们不为别的，就为一睹封月神剑的风采，当然，还可以顺便垂涎方绪的绝世容颜——要搁平时，碰到魔教中人不拔刀拼命都不好意思再在白道上混——机会可是难得。擂台上的黄放更格外珍惜这个机会，他就这么静静地微笑着，静静地看着两丈之外的方绪。
午后烈日下，她微微皱着眉，让人怜惜，想要拼了性命为她展颜，又让人好奇，这样如花年纪，有何惆怅紧锁眉间，细细的汗珠凝在她直挺的鼻梁上，胜过那最好的晨露驻足最好的朝颜，丰厚的红唇紧紧抿着，不知其中婉转着如何惊心动魄的只语片言……
“咳咳！”一阵咳嗽打破了黄放的午梦，他恼怒转头看去，只见是那余长老颇不耐烦地盯着他：“黄少侠，老朽已是第三次宣布，比赛已经开始了。”台下也纷纷起哄，多半是斥责黄放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只顾着自己欣赏美色而浪费大伙儿的时间。黄放朝台下撇撇嘴，转身对方绪道：“我叫黄放，你真漂亮。”
此话一出，台下更是炸开了锅，便连修为早入化境的余长老都想拧断他脖子，文白首则埋首在地上画圈圈，方绪更是俏脸发白，握紧了手中长剑。
“你手里拿的就是舒老头打的封月？”黄放看着她手中长剑，剑鞘灰暗无光，甚至连一点纹饰都没有，哪像是内藏神器的样子。
方绪稍微定了定心神，沉声道：“此剑正是封月，蒙承舒眉子舒大师所赠，剑长三尺一寸，极北之地玄铁锻成。请赐教。”
台下又是一片惊呼，舒眉子将封月神剑赠与魔教少女方绪，虽然江湖皆有耳闻，但如今由她亲口说出，还是引起众人的骚动和不解。
黄放举起手中长剑，也正色道：“这把剑叫做羚羊，是丹阳城大余铁铺的吴师傅给我打的，剑长三尺，用的是好得不得了的生铁，也请方姑娘赐教。”
台下这会儿倒不是那么统一了，有哄笑声也有叫骂声，更有那些买了黄放死而不残的赌徒仰天长叹。
方绪不怒反笑，冷冷道：“那就看看你的羚羊，是否真的无迹可寻！”话音未落，身形已闪到黄放身前，连剑带鞘劈向他的额头，眼看着就要把他劈成两瓣，却在毫厘之息停了下来。
黄放从始至终对劈头盖脸的封月视若无物，只是看着方绪的眼睛，微笑道：“封月不出鞘，可赢不了我。”
方绪微微错愕，后退三步道：“我倒是小瞧你了。”说罢也凝视着黄放的眼睛，缓缓拔出了传说中的封月。
这是一把与人们想象中差别太远的剑，剑身通体暗哑无光，甚至还有多处灰黑锈斑，以至些许大大小小的缺口，像是最低劣的匠人锻造的经已丢弃许久的铁剑。但不知怎的，这把卖像丑陋的长剑甫一出鞘，炎夏未央的天地间竟流转着深秋的萧索之意，让人生出几欲呛然泪下的寂寥。西南擂台下观战的众人感受最深，功力较浅的看客，已不能自持地踉跄欲倒，被旁人扶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自觉不自觉地退出擂台一丈之外，运功抵抗这凉到骨髓的颓丧之意，心里纷纷惊叹舒眉子的造物居然神奇于斯。
台上的黄放倒颜色未改，缓缓拔出羚羊，轻念道：“小羊啊小羊，今天咱哥俩有幸碰到了两个大美人儿，你可给哥哥我争气点。”
方绪剑指黄放，整个人仿佛与封月融为一体，神情变得空冷而肃杀，更添几分不属人间之美，犹如庙堂里的女神塑像般，让人既敬且畏，但内心深处又隐隐约约有个念想，如能与她尘世一缘，自是百死不悔。
满溢着怜爱，黄放忽然将剑鞘高高抛向空中，就在众人抬头仰望、不明所以时，羚羊划出一条比大自然还自然的弧线，竟是硬碰硬劈向封月。封月似乎不屑与草根出身的羚羊有肌肤之亲，而是懒洋洋地划了个圈，看似缓慢拖沓，却不知怎地就避了过去，挑向黄放的胸膛。黄放屈指弹开封月，就在指尖与剑身相触的刹那，一股无望的情绪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要弃剑罢战，赶忙收回羚羊跃到一旁，心神未定时，封月再次慢悠悠地横扫至胸口，无望感有如潮水叠叠而至，让他手足无措地翻滚出两丈之外，才勉强站起身来。
也就在此时，羚羊剑鞘插落下木台，人们这才回过神来，胸口积郁的萧索稍减，看到黄方二人就像从未移动过，于擂台上默默对峙。
黄放拍拍胸口，赞叹道：“舒老头的名气果然不假，你这把剑真的很厉害，等会给我瞧瞧。”
方绪冷笑道：“你这是要投降吗？”
黄放哈哈长笑：“我堂堂剑圣怎么可能会投降？嘿嘿，我有一套剑法叫做屁呃、那个眼十三式，和你的封月妖法有点像，使出来一定赢你，赢不了就任你处置，你信不信？”
方绪不屑道：“你这把破剑要能赢我，任你处置又何妨！”
黄放抚掌大乐：“好极好极，一言为定！”说罢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当年将“班正，你這賤人生兒子沒**”写在门板上的心情，这才睁开眼睛，得意道：“你输定了！”这便以剑为笔，随手在空气中写出“班正”二字，就此默然不动。
众人又不知所谓时，渐渐感到一股悲愤之气自黄放身体涌动而出，在整个广场蔓延开来，天地间仿佛有一个悲凉的声音在呐喊，直刺心扉。方绪没想到黄放以一把寻常铁剑，催生出如此慑人的剑气，这才真正收起小觑之心，将全部心神贯入封月之中。封月如同完全苏醒了过来，剑身变得更为暗哑，像是正把周围的的光亮丝丝吞噬，在方绪内力的催动下发出轻微的“嗡嗡”呜鸣，听着像是一个人在绝对的黑暗中喃喃自语，似是在哀叹自身的悲凉命运，又像是在控诉上天的不公。
两股同样悲凉之极的剑意纠缠在擂台中心，吸扯着天地间的颜色，整个孟婆山庄的花草树木似乎都被点着了精魂，齐齐发出了悲鸣。正是如此这番天地色变中，不仅西南擂台的观众一退再退，甚至别处观战的人，都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变化，个个面色凝重，将注意力转到了这场比赛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