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方洛书陪徐世暖去布庄,想着扯几尺布给她做身新衣裳。回来后,一踏进大门,满眼都是跪了一地的丫鬟侍卫。
心中疑惑,怕出什么差错,当即让徐世暖躲回书房,自己则顺着那砖石铺成的小路,绕过几已落尽的桃树,朝着正堂走过去,欲探究竟。
还未到正堂,就见那卫津领着一干人等走了出来,见了她,便行了一礼,笑如春风拂面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呀。”
方洛书一头雾水:“公公说什么?”
卫津腰又弓了三分,向着正堂一指:“小姐,哦不,如今要称夫人了,您快进去瞧瞧吧,方将军啊,怕是喜过了头,半晌没说话呢……”
方洛书脑中嗡的一声,来不及细想,旋即撇下卫津等人,朝着正堂跑去。
匆匆脚步似踏破了红尘,耳边呼呼的风声是奏起的一支挽歌。
一进门,便见方远呆坐在椅子上,方韶立于一旁,低头不语。
曾几何时,午后淡金的光影流转在那块母亲的牌位上,流转在父亲孤独的背影上,流转在哥哥落寞的发梢上,宁静一如现在。
“怎么回事?”不经意地,哑了嗓子。
方远缓缓地抬眼,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他张了张嘴,却未吐出一个字。
方韶摸起桌上那明黄的玉轴一卷,走过来,轻轻地塞到了她的手中。
那卷轴才有多少分量,可一到手里,就生生压得她胳膊酸疼,连同心也一并沉了下去。
她抖啊抖啊,好不容易打开了卷轴,才看了一眼,便觉一阵晕眩,再看不清一个字。
强自掐了一下虎口,道:“哥哥,你念给我听。”
方韶担忧:“洛书……”
“念。”
春如一梦,转眼迎来夏归。
烟波灯影里,笛声残,窗影寒,萧萧扬花落满肩。
梦中谁轻唱,雁字回首,早过忘川,抚琴之人泪满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夜凉如水,何处繁华落笙歌。满天稀稀疏疏的星子,簇着一轮仿若永恒不老的明月,无悲无喜地望着苍茫大地。方洛书拎着一壶酒,提着一盏灯,匆匆穿梭在黢黑的巷子里。抬眼,是潇然阁的方向。
“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咨尔方氏之女,毓生名阀,温惠宅心,端良著德,言容有度。兹册封尔为崇德夫人,择日进宫,尔其弥昭懿范、庆遥衍夫金枝,益懋成劳、恩长承于玉戺。”
凉风阵阵,方洛书捏紧手中壶柄,加快了脚步。衣袖在风里哗哗作响,巷子里的人家窗口闪着微弱的灯光,母亲哄着孩儿,呢喃软语,一曲摇篮悠悠荡。
“洛书,你若要逃,爹绝不会怪你。”
她不逃。
逃了,家里人怎么办?何况,逃到哪里,都逃不出自己的心。
远远地,已能望见潇然阁的牌匾,心下一动,便转了个弯。只因想起那****道,园子西北角有个暗门。
那时不懂,与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是用来祭奠的。
忽又忆起自己那番将道未道的告白,如今是否只得随风逝,从此一别两宽,再不复相思。
借着昏黄灯光,方洛书找到了那暗门,略一侧身,潜了进去。凭着依稀的记忆,她兜兜转转,踩着一地无人清扫的落红,终是站在了那角屋檐前。
可是,窗子暗着,屋里没有人。
一时间,本就空了的心,又像是被人掏了一把,硬生生塞进来一腔委屈。
她轻轻叹口气,走到墙根下,贴着墙面坐了下来,头一仰,灌进一口酒水。
今晚月色亮得逼人,眼前桃枝儿像是被墨勾出来的一般,树影婆娑,叶如剪。远处竹子刷刷响,可曾记得凤凰游,人不见,水空流。
遥想年少追蝶跑,韶华易逝,转眼已懂了何为相思何为愁。
可这世上若没有情字,那该活得多快活。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她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