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
刚才,我把黄豆送到了学校。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在操场上,校长大声念着新生的名字,她被分到了一年四班。因为在这个学校学前班上了一年学,学校里很多老师认识她。我在学校的铁栅栏门外,看到她站在队伍中,她的班主任在队伍前面讲话。这时,走进队伍一个年长一些的女教师,她拍了拍豆儿的肩膀,对班主任说了句什么。中午,我去接她的时候问她那老师说了句什么?回答:“这个精(聪明)。”入学的时候,校长要考考她,教务主任在一边说:“这孩子不用考。”校长还是问了一些两位数的加减法。她都答对了,校长很高兴,收下了她。我没看到不收哪个孩子,校长只是做做样子。
一九九五年九月六日
昨天我到学校接豆儿回家,同豆的同学王芸母女同路。王芸母亲一路称赞黄豆口才好,学习好,在学前班时,还得过一朵大红花(学期结束才给朵大的,每周给朵小的)。黄豆听到这,脱口而出“我还给老师一本大挂历呢,你给啦”?我和王芸妈听了不由大笑。王芸妈笑过后对黄豆说“这事别跟别人说”。她真是个孩子,她这么说我很高兴。
在我们居住的楼里,有五个一年级的小姑娘,学习成绩差不多。我知道她们现在刚上路,距离会逐步拉大,这是场长跑,想要最后胜出,开始的时候就不要把劲使大。我不逼她学习。
昨天晚上,她才能勉强跳两下绳,她不会提气,越跳越下蹲,她的动作很笨,体育成绩不会好。
一九九五年十月六日
豆现在能连续跳过三十多次绳了,她很卖力,没事就在客厅中跳,打掉装饰帘好几次了,终于有了今天的成绩。我又把皮球找出来,让她拍,她的手和球的起落时间协调不好,总拍不到球。
一九九五年十月七日
豆刚才很激动地告诉我,楼下一个小女孩把她的绳子木把弄坏了,她找到那小孩家,要人家大人赔,那家人留下绳子,说是明天赔一条新的。我听后很不满意,告诉她不要让人家赔,一是不值钱,二是破坏了邻里关系。豆坚决地说“怎么不赔,就是王芸给我弄坏了,我也让她赔”。我知道说服不了她,就告诉她“行了,上楼吧,跟你妈说,看你妈怎么说”。她妈妈从不和她开玩笑,她信妈妈的。上楼的时候,我问她:“王芸你也让赔(她们平时关系很好)?”她想了想说:“那能考虑一下。”回到家同林氏一说,林当时就急了,臭训了她一顿,让她去把那根绳子要回来,告诉她别为了一根绳子,丢了人格。她不服气,同林顶了几句,很不情愿地同林一起下楼,到那家要回了绳子。那绳子是我给她买的,绳子的两头有个木头柄,木柄儿很容易脱落。她们回来后,豆让我看了那木炳儿。
这孩子有点理性,我不喜欢理性的人,可也知道人要有理性。原则是圆的,她还听不懂。
一九九五年十月二十六日晚
豆期中考试结束了,考试前,她说有点怕,我告诉她不要怕,考多少分都行,我想她不会差。她告诉我,老师说考得好就给带红领巾,还能当干部。我告诉她不要在意这些。她很在意,她想当学习委员。
今天中午,成绩下来了,一个九十六分,一个九十七分,不知道哪个是语文,哪个是数学,在楼里五个姑娘中排第三名。林大声训斥了她半个多小时,因为她拼音错了几个地方,她学得不太扎实。
这小考使我以往对她的信心丧失了一些,以后可得关心她的学习,不能太放任。我总是纠正她性格上的偏差,认为这个比学习更重要,可作用不大。我真弄不明白人性格形成的原因,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林氏说豆儿“表现欲强”。只要有人在,她就想说话,想说出惊人的话,博得大人夸赞,我也曾在人前严令她“住嘴”。
我看到那些上著名大学的学生,多半不是十分努力的结果,学习是天赋,真正学习好的学生,不会感到累,我儿不累,也不用功。我认为小学生还是轻松一点好。看电视,玩游戏也是学习,也很重要。特别是和小伙伴在一起玩,那是融入社会的过程,万不可缺少。
我认为家庭教育,决定孩子未来的前进方向,特别是学龄前教育。家长是孩子的社会学老师。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四日
林去省城学习去了,要十多天才能回来,我和豆儿在家四天了。林走后,我突然有种孤独感,这两天好一些了。林走的第二天,我和豆儿一觉睡到早晨七点零五分,豆儿起来一看表,当时就急哭了,说“完了,晚了”。我忙起床,给她冲了杯奶粉,又给她一块钱,让她课间买点东西吃。她没时间吃早饭了。
这天晚上,她把多时不用的闹表调好了,第二天早六点,那表闹醒了我们。我见了很高兴,她会想办法对付懒惰的爸爸了。
她放学后就写作业,给我讲学校里的故事。今天她告诉我,同桌换了个同学,她说不喜欢也不烦。
一九九六年一月十一日
豆第一学期结束了,打了双百。全班有四名同学双百。我真高兴,让她给爷爷打电话,豆听了大叫道:“对,打电话要钱。”
考试前豆爷爷对豆说:“你要考了前三名,奖励你五十元,前五名奖励二十元,十名以外罚钱。”豆放下电话告诉我“挣了五十元,我爷说给”。
一九九六年一月十五日午
豆要放假了,这几天她一直惦记能不能评上“三好”学生。刚才,我去学校接她,她主动告诉我“没评上”,并说“心情不好”。班里评了八个人,她不太服气,说着说着又哭了。这些天我一直提醒她“评不上拉倒,别当回事”。虽然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想让她评上,人怎么能没有荣誉感呢!听到没评上,我也有些心情不好。我问了经过,她说不是学生评的,是老师指定的,“这次不是老师定的,是校长定的。”豆这样对我说。我点点头,我知道校长是不会定这个的,是班主任在推责任。豆是个很有个性的孩子,不是老师喜欢的那种老实听话上课时按老师的要求双手背在身后的学生。
一九九六年一月二十日晚
豆的音乐老师到家里来了,教了她半个小时古筝,这是她的第一课。她告诉我手腕有点疼。我告诉她“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古筝是老师十六号那天送来的,每个月四次,每个星期六晚六点学习,每次半个小时,学费每月六十元。豆上了第一课后,不太感兴趣。我相信一年后,豆儿会弹“高山流水”,一定会的。我还特意去商场买了盒古筝磁带让她听。
一九九六年三月十八日晚
刚才,我踹了豆儿三脚,我们双方都很生气。我催她弹琴她不弹……她不喜欢弹琴,从不主动摸琴。我知道要有兴趣才能学好,当一门学问就很难学好,不逼她是学不好的。她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打她几下。她没想到我会打她,气坏了,把我书柜里的书拽下来几本,发泄愤怒。看来以后得经常打她几下,让她习惯,不能放任自流,这就像园丁给果树剪枝打叉。
我不想打她,她是女孩,要有尊严。今天,她太让我过不去了,她拒绝弹琴时,非常干脆。我让她把我的书拾起来,她没理我。
一九九六年三月十九日下午
早上,我送她上学后,自己把书拾起来了。这一上午我都觉得不得劲,想到她,有些不安,怕她怪我。中午,我去接她,她对我态度很好,好像昨天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心稍安。如果,她不理我,我可不敢打她了。
一九九六年三月三十日晚
昨晚上,林惋卉对黄豆说:“黄豆,我和你爸商量了,你要是不爱弹琴,咱就不学了,把古筝卖了。”
“别跟我来这套。”黄豆果断有力又有些不满地说。
我忍着笑,看林惋卉。林忍着笑,对黄豆说:“你妈个蛋,怎么的?”
豆儿不吱声,我们也没再问。
今天上午,我带豆儿去奶家,我给她奶奶讲了昨天晚上的对话。我妈问豆干吗那么说?豆儿一副不屑的样子回答说:“她就是想让我学呗!”
她理解得太对了,林真想卖吗?是想让她好好学,她还没到自己能主动学一门技艺的年龄,她总想找同伴玩,我知道与同伴玩游戏也是性格完善的过程,我鼓励她找同伴玩。
一九九六年四月九日午
她也想学会弹琴,可不想费很大功夫。我看得出,她是想尽快学会弹曲子,然后到学校表演,如果没有这点虚荣心,她早就不学了。这样想来,虚荣也可能成为动力。前天晚上,我忽然想到她比较遵守规则,就给她写了个规划,画了个表,贴在她床前。规定每天早、晚各弹半个小时。昨天早晨,没有动静,今早上我听到了她不和谐的筝声。每次听到她不优美的筝声,我就想,过几年,想听这不谐之声也听不到了,她会很快成熟起来,弹奏出优美和谐的曲子来。
一九九六年六月五日
每天吃饭的时候,豆儿就给我讲班里的故事。昨天,她说上常识课的时候老师让同学出谜语,大家猜。一个男孩说:“树上有两梨,小孩看了干着急。”豆笑着说大家猜“扎扎”。那出谜语的男孩说“不对”。一个女生举手说“**”。那男孩说“对了”。教常识的女教师侧过身,拍了拍屁股问:“这叫什么?”“屁股。”全体同学回答说。“不对,叫臀部。”老师说完又拍拍臀部问:“这下面那个眼叫什么?”“屁股眼。”“不对。”“臀部眼。”有同学更正说。“不对,叫****。”老师更正说。我联想到豆儿小时候叫林氏的**罩为“蒙扎背心”。前些天,老师让用“帮助”造句,一个男孩站起来说:“我一定要帮助敌人好好打仗。”全体同学大笑。老师笑着对那男同学说“对,你就好好帮敌人打仗吧,你个狗汉奸”!我后来看了她那天学的文章,是说抗日的事。
我想起中学一年级的时候,老师让用“担心”造句。班里一男生站起来说:“我十分担心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逗得我和几个同学“哈哈”大笑。女教师笑着对那同学说:“你担心得真够远的。”我那时巴不得世界大战早一天爆发,好一显身手。
豆还告诉我,一女生和一男生闹着玩,女的踢了男的一脚,那男生告诉老师说:“老师哟!她踢我小便一脚。”那女生又踢他屁股一脚,男生又告诉老师说:“老师,她又踢我大便一脚。”豆儿边讲边笑,问我有没有意思。
我又想起小学二年级的一天,班里也发生了这种事,是男同学踢了女同学。那女同学平时走路弓着腰,晃着双肩,像个不安分的男生。我们都叫她“大叔”。大叔挨了一脚,气愤地找“睡不醒”投诉。睡不醒是学校的教务主任,男性,四十多岁,眼皮大而厚,抬眼挺费劲儿,总要仰着头讲话。不知是哪届学生给他起了“睡不醒”的外号。睡不醒听后,生气地走上操场的讲台,手持话筒对全体学生大声说:“二年二班男生刘某某,品行败坏,打女同学,一脚踢在了女同学见不得人的地方。”此后三十多年来,我每次见到大叔就想起睡不醒那句话,就想笑。
豆还讲一天上课时,一男生向另一男生脖子里吹气,那孩子告诉了老师,老师走过去,向吹气的男孩脖子里吹了一顿,然后问那男孩感觉怎么样?豆最后说“我们老师都五十五岁了”。她的意思是老师的行为不大得当。我很爱听她讲这些,她见我爱听,讲得更有劲了。